沿著土石散落的南城墻的墻根走。正是熱天的午后,霉?jié)竦耐林舜笥旰笊l(fā)著潤濕的新生的氣息。小棗樹細碎的白花在那么矮的檐頭上輕輕搖擺。城墻圮落下來的斜坡上有一層層的茅草與方生著柔刺的荊棘。三兩只褪毛的大狗在人家的門口昏睡。這末清靜與安閑的小街道連賣炸麻花、糖燒餅的小販都歇午覺去了。幾乎是沒遇到一個行人,當堅石轉(zhuǎn)過了南北街,靠城墻走,想著出南門去的時候。
到南城門的附近,瞥見有十幾個短衣服的人正在圍著城門洞中黑磚墻上的什么東西。那是常常貼殺人告示的地方,滑順的公事式的字體上用紅朱標過:總有些“某某,搶掠,……勒贖,供認不諱”那類的例行話,后面就是“著即正法以儆效尤”的人名,……年紀,籍貫,一氣寫下去。那是正法后的“俾眾周知”的公事。他每次從城門口出入,常??吹叫碌母媸?。也常常有一些觀眾,不是希奇的事。
這回他見到那群人用粗毛手巾擦著汗,爭上前去看那些罪惡的宣揚。他卻加緊了自己的腳步,如同那城門洞中有藏住的魔鬼怕附了身上去地穿過去。
他很謹慎地連那些圍觀告示的人們的衣角也不曾觸著。
輕輕地但是迅速地,他踏著新泥在安靜的大街與挑水的胡同中走。末后他立在一個小巷西端的門口。顯然的容易辨認,這門口的檐下有兩棵孤寂的水葓花,雖然那紫穗般的花頭還沒開放,淺綠的嫩萼中卻隱隱地包住淡色的紅暈。
他站住,深深地喘一口氣,從頭上將粗麥辮做的草帽摘下,在左手中微微扇動。像是尋思也像是休息,過了幾分鐘,他終于走進門去,但又退回一步,向來路的巷口上看看,剛剛有個挑西瓜擔子的鄉(xiāng)下人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