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致彭基相

朱湘書信集 作者:朱湘


致彭基相

叔輔:

不知這封信趕得上送你行否。我當時寫那一封信,正是因為知道了某女士結婚的消息(大概是聽君右在船上告訴我的)怕你不會看透某女士的為人。據(jù)我看來,你以前講的盡力將和縣那位夫人教練那一個方法最好,結果如何,我很想知道。若是人力所能作到之處你都作到了,仍然無功,那就另作計較,也問心無愧。老實一句話,過去的一段風波在你是籍了擴充經驗,在我是籍了尋求文料。要說崇拜的對象,那不單女子中找不到,就是男子中也沒有。只能說,哲學那位月如秋水的小姐是你的意中人,文學這個笑渦呈頰的女郎是我的愛寵罷了。來信所說中國人受人侵略一層,我的意思是,政治經濟物質方面如今已然病象極其顯著了,將來在學問藝術精神方面恐怕也要成為日本第二,(現(xiàn)中可憐,連日本還趕不上。)要想在后者方面作一個“中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必得把全個魂靈剖給它,還不知能作到一個什么田地。我們要想創(chuàng)造一個表里都是“中國”的新文化。暫時借助于西方文化,這并不足為恥:西方從前也自曾舶去了我國的指南針火藥與印刷術。中國將來最大的恐慌便是怕產生出一個換湯不換藥的西方式文化,甚至也不換湯也不換藥的純粹西方文化。只就文學來講,西藏的戲劇西方已經有了介紹,我們自己還一點不知道。這是多大的羞恥!將來回了家,除了創(chuàng)造新文學,整理舊文學,介紹西方文學以外,提倡研究藏文滿文蒙文也是一種必不可少的工作。還有波斯國的詩不知同我們中國詩有關系否:因為詩章與用韻逼肖之故,所以我起了疑問。我將來大概要學波斯文。(波斯在古代與我國有密切的商業(yè)來往,這是我們都知道的。)

湘(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三日

叔輔:

我這幾個月過得真是十分頹喪。如今又換了一個學堂。暑假中又想去紐約。暑假后能見到二羅。生活總可大變一下。我懸想一下。要是有你來同住這兩年。這兩年一定是多么快活啊。朋友。性。文章。這是我一生中的三件大事。其中文章一項又要靠了另兩項。只看我詩文作得最起勁的時候。正是頭次嘗到性與朋友甜頭的時候。所以用科學分析起來。我的文章有三分之一實在是你們的。我自己有那股接受的力量。有那個創(chuàng)造的意志。而已。其實接受的力量都不是我自己的。意志呢。叔輔。據(jù)你看來。意志是否為環(huán)境的產物呢。你拿真理給我。真理從朋友的口里出來是甜的。沒有了“我”并不關重要??傆袔坠伞傲Α痹谖疫@軀殼之中。它們是黃種祖先托孤與我。我應當怎樣保護愛惜它們才對呢。我近來作了一件盧梭式丑事。(中略)近來因功課關系。上一課心理學。教科書很有趣。說到聽覺視覺等處。我最喜歡。據(jù)生理學者說。太高太低的聲音人類聽不見。太強太弱的光線人類瞧不見。中國關于神仙狐鬼的文學原料最是豐富,將來我用這原料作詩之時便很可利用科學。剛才接到三月七日信。天下最難的是朋友。不管下半年你同一多怎樣。我決定回國。與其受異種人的閑氣。到不如受本種人的。得到友誼作后盾。在國內就是受點閑氣。也吞得下去。先寄一封信給了一多。以后再寄與子離。

子沅(一九二九年)四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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