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姓名的問題
在《青光》的姓名問題號上見到《仲賢的話》,才知道在上海城內(nèi)有一個和我同姓名而且似乎同籍貫的“儒醫(yī)”。承仲賢先生指出,又代為聲明,這是我要感謝他的。但是我的姓名之與別人相混,卻并不是自這位儒醫(yī)始,所以我就想到寫這一篇小文。
這是“五四”那一年的春天,我從東京的書店接到一本寄給北大法科周作仁君的Nicholson的《經(jīng)濟學》卷一,價十……元,就在我的賬里扣去了。我自己不會讀這類的書,又恐怕需用的人在那里焦急的等著,所以不把他寄回去,卻寫信給法科的周君,叫他到我這里來取書。豈知等了一個多月,杳無消息,于是又登廣告訪求,這才得到了一紙回書,說因為某種理由,不要這書,而其責任則全在書店方面。沒有別的法子,只好把《經(jīng)濟學》寄回去,說明其中的曲折,前后三個月才把這件糾葛弄清楚。這是我因為姓名和人家同音的緣故,肩了一回“水浸木梢”的故事;幸而那位周君不久往外省去了,在他未回北京以前,我大約可以安心沒有代收《經(jīng)濟學》的差使了。
“五四”以后,教育完全停頓,學校有不能開學的形勢。這時候忽然有故鄉(xiāng)的友人寫信給我的朋友,問我什么時候離京,現(xiàn)住上海何處;他把從報上剪下的一節(jié)紀事附寄作為憑據(jù),說上海的什么拳術會在某處開會,會長周啟明演說云云。我的不會打拳,那朋友也是知道的,但是中國習慣,做會長的反不必一定要會打拳,所以他就疑心我做了拳術會長而且居然演說起來了。我寫了一封回信,聲明我并未出京,但是在故鄉(xiāng)里相信我還在做拳術會長的人大約也還不少?,F(xiàn)在我又成為“活人無算”的儒醫(yī),或者因此有人同仲賢先生一樣要疑心我“精通醫(yī)理”。在我既不懂醫(yī),更不是儒,憑空得到這樣的一個頭銜,實在不免惶恐,不過只要這于我實際上沒有什么妨害,譬如他的醫(yī)書不錯寄到我這里來,我的信件不錯寄到他那里去,那就不成問題,盡可任其自然,各做各人的事。
因為姓名相同,要求別人改名,固然是不可能,便是自己改名,也似乎并非必要。倘若依年歲來講,恐怕非由我讓步不可,因為我這名號實在不過用了二十二年,要比別人的更為后起,(雖然只是推想如此,)但是我也用慣了,懶于更動了?!欢灿欣?,倘若我忽發(fā)奇想,讀起醫(yī)書來,而且“懸壺”于北京城內(nèi),成了一個正式的儒醫(yī),那時為對于同業(yè)的道義的關系上當然非別取一個名字不可了。
(十一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