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校讎條理第七

校讎通義 作者:章學誠


校讎條理第七

鄭樵論求書遣官、校書久任之說,真得校讎之要義矣。顧求書出於一時,而求之之法,亦有善與不善;徒曰遣官而已,未見奇書秘策之必無遺逸也。夫求書在一時,而治書在平日。求書之要,即鄭樵所謂其道有八,無遺議矣。治書之法,則鄭樵所未及議也。古者同文稱治;漢制,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舉劾。蔡邕正定石經(jīng),以謂四方之民,至有賄改蘭臺漆書,以合私家文字者。是當時郡國傳習,容有與中書不合者矣。然此特就小學字體言之也。若紀載傳聞,《詩》、《書》雜志,真訛糾錯,疑似兩淆;又書肆說鈴,識大識小,歌謠風俗,或正或偏;其或山林枯槁,專門名家,薄技偏長,稗官脞說;其隱顯出沒,大抵非一時徵求所能匯集,亦非一時討論所能精詳;凡若此者,并當於平日責成州縣學校師儒講習,考求是正,著為錄籍,略如人戶之有版圖。載筆之士,果能發(fā)明道要,自致不朽,愿託於官者聽之。如是,則書掌於官,不致散逸,其便一也。事有稽檢,則奇邪不衷之說,淫诐邪蕩之詞,無由伏匿,以干禁例,其便二也。求書之時,按籍而稽,無勞搜訪,其便三也。中書不足,稽之外府;外書訛誤,正以中書;交互為功,同文稱盛,其便四也。此為治書之要,當議於求書之前者也。〔書掌於官,私門無許自匿著述,最為合古。然數(shù)千年無行之者,一旦為之,亦自不易。學官難得通人,館閣校讎未必盡是,向、歆一流,不得其人,則窒礙難行,甚或漸啟挾持訛詐、騷擾多事之漸,則不但無益而有損矣。然法固待人而行,不可因一時難行,而不存其說也?!?

——右七之一

校書宜廣儲副本。劉向校讎中秘,有所謂中書,有所謂外書,有所謂太常書,有所謂太史書,有所謂臣向書,臣某書。夫中書與太常太史,則官守之書不一本也。外書與臣向臣某,則家藏之書不一本也。夫博求諸本,乃得讎正一書,則副本固將廣儲,以待質也。夫太常領博士,今之國子監(jiān)也。太史掌圖籍,今之翰林院也。凡官書不特中秘之謂也。

——右七之二

古者校讎書,終身守官,父子傳業(yè),故能討論精詳,有功墳典。而其校讎之法,則心領神會,無可傳也。近代校書,不立專官,眾手為之,限以程課,畫以部次,蓋亦勢之不得已也。校書者,既非專門之官,又非一人之力,則校讎之法,不可不立也。竊以典籍浩繁,聞見有限,在博雅者,且不能悉究無遺,況其下乎?以謂校讎之先,宜盡取四庫之藏,中外之籍,擇其中之人名地號,官階書目,凡一切有名可治,有數(shù)可稽者,略仿《佩文韻府》之例,悉編為韻,乃於本韻之下,注明原書出處及先后篇第,自一見再見以至數(shù)千百,皆詳注之,藏之館中,以為群書之總類。至校書之時,遇有疑似之處,即名而求其編韻,因韻而檢其本書,參互錯綜,即可得其至是。此則淵博之儒,窮畢生年力,而不可究殫者,今即中才??保侦稁紫g,非校讎之良法歟?

——右七之三

古人校讎,於書有訛誤,更定其文者,必注原文於其下:其兩說可通者,亦兩存其說;刪去篇次者,亦必存其闕目,所以備后人之采擇,而未敢自以謂必是也。班固并省劉歆《七略》,遂使著錄互見之法,不傳於后世;然亦幸而尚注并省之說於本文之下,故今猶得從而考正也。向使自用其例,而不顧劉氏之原文,今日雖欲復劉歆之舊法,不可得矣。

——右七之四

《七略》以兵書、方技、數(shù)術為三部,列於諸子之外者,諸子立言以明道,兵書、方技、數(shù)術皆守法以傳藝,虛理實事,義不同科故也。至四部而皆列子類矣。南宋鄭寅《七錄》,猶以藝、方技為三門,蓋亦《七略》之遺法。然列其書於子部可也;校書之人,則不可與諸子同業(yè)也。必取專門名家,亦如太史君咸校數(shù)術,侍醫(yī)李柱國校方技,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之例,乃可無弊。否則文學之士,但求之於文字語言,而術業(yè)之誤,或且因而受其累矣。

——右七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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