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淡薄總是酒,“寒夜客來茶當酒,”只在意念上認為是酒,難免不自安,于是有我們的詩人的另一種哲學觀了:“薄薄酒,勝茶湯?!碑斎?,比以茶作酒,進一步;然而更有進一步的“慰情聊勝無”的辦法;“一觴雖獨進,杯盡壺自傾?!辈恢皇潜【疲圆璁斁?;以少許勝多許,這真是超絕的看法。以茶當酒,顯見得還不了徹,多一番像煞有介事的累贅。然而隨遇而安,藉達自慰,正是一個難關!自來評陶詩的,龔定庵卻有所見:
“陶潛詩喜說荊軻,想見停云發(fā)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俠骨已無多!”
至于要將是非憂樂兩俱忘的作者,即這般如此說,不過聊以作達,或博覽者一噱。若講身體,力行,怕不是那一會事?超脫世間的煩苦,能不飲酒最妙,仍然得借酒,甚至薄酒也可。杯盡,壺傾,方覺出百年何為,聊得此生!究竟是不曾把火氣打掃凈盡,不免咄咄之感吧。
寧可“絕圣棄智”,不能“淺嘗輒止”;寧可一滴不嘗,卻不能以薄酒自滿。對付與將就正是古老民族的“差不多”的哲理。退一步想,再退一步!衰頹,枯搞,寂滅,安息于墳墓里,究竟在人生的尋求中所勝者何在?以言“超絕”并不到家;以言“曠觀”卻出自勉強,自慰。
“淡酒”只能使舌尖上的神經微覺麻木而已,它曾有什么贈予你的精神,有什么激動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