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科學社公祝蔡元培七秩壽宴上的演說詞

（一九三六年一月十九日）

今天承諸位社友賜予盛宴，并致祝詞，實不敢當。

諸君今年大家多一歲，都應當慶祝，人生在世，一百二十歲為上壽，一百歲為中壽，八十歲才稱下壽。只有社會的壽最長，可以祝萬歲。中國科學社到現(xiàn)在雖只有二十多歲年齡，但外國學會在百年以上者很多，法蘭西學院已到三百年，故學會也是萬壽無疆的。今以長壽的團體來祝個人，真是榮幸。

我幼時讀孔子七十歲時的生命敘述，倘使與他比較，真是慚愧?？鬃诱f：“吾十有五而志于學?！蔽沂鍤q還在私塾讀書，當時考得取秀才叫做進學，所謂志于學只好算志在進學而已?！叭ⅰ?，不知何解。有一位八股先生說：“圣人至兩十五之年，雖有椅子、板凳而不敢坐者也?！蔽以谌畾q的時候，只好坐坐冷板凳，適與孔子相反?！八氖换蟆保膊恢骱谓?，孟子解釋為不動心。記得清曾國藩在治軍時，幕府中有一位風流秘書李次青，甚為曾所賞識。一日，李在簽室，偶見案頭置一冊，信手翻之，首列一題曰《不動心說》，蓋幕賓所做的。中有曰：“今使置吾于曼妙娥眉之前，越女在左，燕姬在右，當此之時，動心否乎？曰不動，今使置我于紅藍大頂之旁，錦繡在前，刀鋸在后，當此之時，動心否乎？曰不動。”李閱至此，不覺大笑，取筆題其后曰：“曼妙蛾眉側(cè)，紅藍大頂旁，此心都不動，只想騙中堂。”我四十歲是到德國的第一年，還在求學，紅頂花翎當然談不到?！拔迨烀?，孟子解釋為莫之致而致，莫之為而為。我五十歲是在民國五年，當時在歐洲，得教育部電報，囑我回國辦北大。因為我領(lǐng)用教部官費，不得不回，乃于（）六春在北大任事。在歐洲時實想不到辦北大，真是所謂莫之致而致，莫之為而為了?！傲槨保┠外纸忉尀轫橈L耳，或者就是德律風之類。我六十歲時在上海，奉到南昌行營之命，赴寧波開政治分會會議，上海預備去的有七八人。那時浙江風聲很不好，蔣夢麟、陳獨秀等都勸我勿去，但我一切已預備好，仍然動身。后來到底從寧波雇了漁船亡命到福州，一切消息都不通。這都是因為沒有順風耳的緣故，否則寧波也不去了?！捌呤鴱男乃挥饩??！苯忉屖?，一有念頭，隨便可以行動，做得總是對的。孔子是圣人，做得到。我是決做不到的。

馬先生的勉勵，敬謹接受，并祝大家新年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