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于巴黎埃菲爾鐵塔
一九三二,正是建造巴黎鐵塔的工程師埃菲爾(Eiffel)的百年誕辰(按埃氏于一八三二年生于法國南部大城第戎)。最近,巴黎人士正做了一番大規(guī)模的紀念。而且現代文藝中也早已留有鐵塔的影響。例如詩人約翰·科克托(JeanCocteau)、約翰·季洛杜(JeanGiraudoux),電影家勒南·克萊爾(RenéClair),畫家德洛奈(RobertDelaunay)等都曾采用過埃菲爾塔為材料??墒且话税似吣杲ㄔ扈F塔的時候,多少著名的文人,藝術家,簽名發(fā)表宣言,竭力加以反對。那篇宣言的原文是:
“我們,文人,畫家,雕刻家,建筑家,對于整個完好的巴黎抱著熱情的鑒賞家,我們用被忽視了的法國趣味的名義,用被威脅了的法國歷史及藝術的名義,反對在我們的京都中心,建造那無用的魔鬼般的埃菲爾塔。”
二、福樓拜與電影
電影很少利用文學名著,而且如果利用,那常常是把杰作的面目與優(yōu)點都抹煞了,斯當達的《紅與黑》,托爾斯泰的《復活》都是,此刻法國導演雅克·費代(JacquesFeyder),正在攝制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他曾導演左拉和法朗士的名著(前者的ThérèseRaouin,后者的Crainquebille)頗獲成功。
三、法蘭西學士會中的白里歐遺缺
戲劇家白里歐逝世后,他在法蘭西學士會中的座椅又出了缺。此刻巴黎文藝界正在談論候補人選。但迄今為止,尚無人自提候選資格。據一般意見,如以戲劇家承繼戲劇家實為最好;因此亨利·伯恩斯坦(HenryBernstein),薩夏·吉特里(SochaGuitry)等呼聲甚高。惟法蘭西學士會內部——即會員們,卻頗屬意于一個小說家。法國文人協會(SociétédesGensdeLettres)會長一席往往是進入學士會的等待室,而這文人協會的現任會長卻是那位名小說家弗朗索瓦·莫里阿克(Fran-coisMauriac)。
四、魏爾蘭展覽會
法國象征派詩人保羅·魏爾蘭(PaulVerlaine),最近在巴黎Ed-ouardPelletan書店為他舉辦的展覽會中,重新喚起我們的回憶。展覽會中陳列著他的著作的各種版本,和由拉普拉德(Laprade),勃納爾(Bonnard),介朗(Guérin)那些名畫家裝幀和插圖的詩集。他的手跡,照相,畫像,哀痛的信,都使人追念起他窮困潦倒的頹廢生涯。
五、馬克西姆·高爾基的榮譽
在今日的世界上,沒有一個文學家在他本國的精神上的權威,可以和高爾基相比的了。
據最近歐洲文壇消息,蘇維埃聯邦當局正在籌劃建造一座紀念建筑,作為高爾基文學生涯四十周年的紀念。因為把他的名字作為某條街道的名字這舉動,在蘇聯當局是認為不足表示對于這位作家的推崇,所以他們另作考慮,想把高爾基的故鄉(xiāng)的城名諾夫哥羅德改為高爾基。
六、歌德在巴黎
一九三二年是一個百年紀念獨多的年份。司各脫,歌德,斯賓諾莎,般生,馬奈……只就最大的而說。在國內,《大公報》的文學副刊已先后刊過專文紀念——除了畫家馬奈——這在學術荒漠的中國,實在是一件令人欽佩的舉動。因為這種紀念的意義,并不如一般淺薄之士的想像般,是對于過去的執(zhí)著,而為缺乏奮勵進取精神的表現;相反,我們紀念以往的偉人,正是要令人懷念他們在歷史進程上,對于我們全人類的功績,而直接策勉自己,應該要努力繼續(xù)他們的工作,承接著他們留傳下來的一份豐富的財產而更加發(fā)揚光大。其次,對于過去人物的紀念,還是一個領導我們往研究與修積的大道的好機會。這在一般修養(yǎng)上尤其重要。無論你的口號唱得如何美妙,如何前鋒,如果不深切地認識過去,你一定不會有什么切實的成績來證實你的口號,沒有過去——不論它是黑暗或光明——便沒有現在,更何有將來!歷史的鐵則是摧搖不動的。
現在我要把法國紀念歌德百年忌辰的情形介紹一個大概。
法國國家圖書館于一九三二年十月二十七日起舉行歌德展覽會,陳列歌德手跡,原稿,肖像,遺物,及其生平交往的人們的東西。自一七四九年八月二十八日歌德誕生起,一直到他一八三二年逝世之日為止,歌德全部的作品與人格的發(fā)展與過程再生了;用一句外國語的口氣來說,是一部活的文學史展露在我們眼底。
他受到服爾德——他不歡喜服爾德的過于干燥的理智論,但他在文人與政治的關系上受了他不少感應——狄德羅的影響。不獨感染百科全書派的趣味,并且狄德羅的NeveudeRameau一書還是由歌德譯成德文后才使法國人自己認識狄德羅在文學上的光榮。其次,盧梭的Nouvelle Hélose——它的出版年期比《少年維特之煩惱》先——也在德國比在法國獲得更早的收獲。
歌德受到法國文學影響最多的,尤其是當法國軍隊占據法蘭克福時表現的古典劇。十六歲時,在萊比錫(Leipzig)當學生,他就翻譯高乃依的《說謊者》Le Menteur。這個展覽會中就有這篇譯文的原稿。還有各種鐫版圖像,他的法律論文,他在舊魚市街上住過的屋子。此后,是Trederique Brion,阿爾薩斯一個牧師的女兒的像;她曾在法蘭克福主持一個極有法國風味的沙龍。其次是Charlote Buff,就是那少年維特的女主人:玻璃柜中,放著夏綠蒂的巨大的表,耳環(huán),給小孩們吃點心的面包籃,歌德去訪問她時她請他喝茶的茶葉罐,多少刺激我們想像的遺物!少年維特的故事,在對外國文學的認識很淺薄的中國算是最知名的作品了,讀者在讀到這幾行涉及夏綠蒂的遺物時,一定很感到特別的親切吧!
這是少年的歌德。
以后,展覽會引領我們隨著歌德旅行到意大利。幾個意大利畫家替他畫的像,便是這時代的紀念物。
因為這個展覽會是由法國國家圖書館主辦的,所以它的內容尤其著重于歌德和法國的關系:如歌德和拿破侖的會面,法國作家和歌德來往的信札等等。
自然,在這里,也并不忽略歌德在魏瑪的歷史——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時期,他是魏瑪大公的首相。
七、一九三二年龔古爾文學獎金
法國十九世紀自然主義派小說家愛特蒙·龔古爾(EdmondGon-court)遺囑創(chuàng)辦的文學獎金,早已為法國現代最重要的文學獎。這獎金規(guī)定由龔古爾學會的十個委員用投票法選定,但必須以大多數當選。因為學會的組成委員都是代表各種不同的傾向,而其共同的性格,便是絕對自由獨立;所以每次決定得獎的投票老是要經過一番熱烈的辯論。這是新聞記者最忙碌的一天,他們都圍繞在龔古爾十委員聚餐的Drouant飯店探聽消息。
然而一九三二年的龔古爾獎金的結果大出一般意料之外。在預選時,兩個最有希望的作家:居伊·馬澤利娜(Guy Mazeline)與路易·費迪南·塞利那(Louis Ferdinand Céline)競爭得很厲害。學會中兩個重要分子德卡夫(Lucien Descavés)與多熱萊斯(Roland Dorgelés)各自堅持一個候選人。到了正式選舉的那天,會長羅斯南(兄)(J.H.Rosné Ainé)先投票,票上寫的是de Rienzi那小說家。接著各委員依了姓字字母先后的次序陸續(xù)投票:阿耶貝投塞利那,希羅投塞利那,雷翁·都德投塞利那,德卡夫投塞利那,多熱萊斯投居伊·馬澤利娜……
投馬澤利娜票的還有哀尼葛,保爾·納佛,篷兇……
至此為止,兩個候選人的票數仍舊爭執(zhí)得很劇烈,大概一定要第二次投票來決定,那時,據一般的猜測,羅斯南(兄)將轉到塞利那這一方面。
不料羅斯南(弟)一票,投了馬澤利娜,于是一切都改變了,最后的勝利分明已屬于馬澤利娜。
居伊·馬澤利娜在Fémina獎金中失敗了,這次卻在龔古爾獎金中獲勝。
可是,事后,擁護馬澤利娜最熱烈的多熱萊斯和他的同僚們說:
——現在,我很可告訴你們,我良心上的得獎者,確是塞利那。
居伊·馬澤利娜提出候選資格的小說是《群狼》;塞利那的是《夜深時的旅行》。
《群狼》描寫歐戰(zhàn)以前的哈佛地方的一個家庭歷史。全部小說充滿著這家庭中各個兄弟姊妹的私情丑事,而以母親私愛幼子嫉忌媳婦為主要故事。
據一般批評家的意見,作者描寫戰(zhàn)前中產階級的生活未免錯誤。居伊·馬澤利娜是生長于一九〇〇年的青年作家,對于她童年時代的社會,當然認識不足。只是以這樣巨大篇幅的著作(全書共六百二十二頁,而且是最小號的字密排的)原非有偉大的魄力不辦,而作者在描寫各個人物的個性,生動與緊張上竟能抓住讀者,使其無暇注意瑣屑之處,而掩蔽了缺點。但因為書中的故事太多太繁復了,以至有時不免令讀者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