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貞麗因鄔烈佛相助經(jīng)營商業(yè),不得不受他拘束而在極困苦的境地中,尼爾正在聚精會神于他所繪的壁畫。他本來已無心于此事,本來不想繼續(xù)進行,經(jīng)貞麗的力勸,始決意始終不懈的打算用全秋季來完此名作。貞麗見他仍能專心致志于他天才特近的藝術事業(yè),喜不自勝,更不愿有什么別的事來分他的心。
這個時候已是九月,正是秋初的天氣,有一天早晨貞麗在旅舍里正要打算到聚餐室里去用早膳,仆歐拿進來一疊由郵局寄來的信,貞麗隨手接了過來,匆匆的把尚未拆開的信就信封上翻閱了一番,看見其中有一個信封上寫著真尼寄來的,真尼女士不是別人,就是鄔烈佛的妻子。貞麗先把其他的信暫時擱開,想到了晚間再去細細拆閱,卻先拿了這封信帶到早餐桌上去看。真尼原也是她的朋友之一,不過從她家境一落千丈之后,從前酒食征逐的朋友大半都把她忘卻,連信都不大看見,如今真尼忽然有一封信來,所以特別引起貞麗的注意,先要把它拆開來看一下。看了之后,才知道那封信不過是一封很簡短的信,只不過說作者在紐約有一二日的勾留,叫貞麗去看她,最后署著“真尼”兩字,一點沒有平常寫信應該用的合于禮貌的稱呼。貞麗看了懶洋洋的把原信折好,心里不想去看它。但她轉(zhuǎn)念一想,這是鄔烈佛的夫人寫給她的,應再加考慮才是,因為鄔烈佛對她肯那樣熱心幫忙,實在可感,深愧無以為報,他的夫人寫信來約她去一趟,雖信里的口氣好像命令式,但也應該敷衍一下。
貞麗此時已在一家輪船公司的咨詢部工作,想讀者諸君還能記得。她那里忙得不得了,忙的時候,一心只知道應付公事,別的什么事都一概忘卻,所以早晨接到真尼女士寫來的那封信,直到了傍晚才記了起來。那個咨詢部自從她主持以后,事務一天一天的發(fā)達,來信一天一天的增加,實在使她忙得不可開交。有許多事情因為問的人多得很,她便想把所得的材料編成一冊子,以后有人來問相同的問題,便可將這類小冊子寄去,這樣一來,至少可以省去一半回答的工夫。但是各類小冊未編完未印好以前,她一面要回信,一面要編書,當然是忙上加忙。當天下午公事忙完之后,她才記起早晨那封短信的事情,即匆匆忙忙打電話到鄔烈佛夫婦所住的公寓中,欲尋真尼女士說話。貞麗在電話里明明聽見真尼即在電話旁邊對那個接電話的女仆說話的聲音,但卻聽見那個女仆回答她(指貞麗),說真尼無暇接話,如有什么事情,可由她(指女仆)轉(zhuǎn)達。
“你問她今天下午五點半的時候她是否在家?”貞麗這樣回答時,她的聲音已露出些微含怒的神氣。那個女仆回說那個時候真尼可以在家。貞麗得到這個消息之后,就打算一到五點鐘就去走一趟。這時候的車子塞滿各公司的辦事員,擠得滿山滿谷,貞麗因欲避免這種擁擠,本想早一些離開辦公室,但因責任心所驅(qū),直至時候到了才走,奔到真尼家中的時候,已略過了五點半。她走進真尼的客室,看見其中裝飾得異常華麗,但卻見坐在椅上交叉著腿,嘴里噴著香煙的那位女主人動也不一動,好像來者是個生客,是她所不愿睬的人!此時貞麗呆望著真尼,彼此默然了好一會兒,然后真尼才拿著她的香煙筒往就近一張椅子上指一下,點點頭示意叫貞麗坐下。貞麗此時簡直冒火待發(fā),兩頰紅暈,只聽見真尼說道:“倘若你想起我已知道一切,我深信你一定是不肯來的。你既然未曾想起這一層而居然肯來,也好,我可以和你當面談個明白,可以省卻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