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六

一個女子戀愛的時候 作者:鄒韜奮


貞麗其先被克拉轟得神昏顛倒,后來神志略定,很嚴(yán)正的給克拉一大頓教訓(xùn),這樣繼續(xù)的對她說下去:“我從前和你做好友,深敬你的為人,但是自從你到外國去跑過一趟回來,你簡直變得可怕。有人告訴我,說你在外國的時候,有許多勢利的男子知道你父親富有,趨承你什么似的;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你如今竟會這樣卑鄙,并且這樣疑心別人也存著一樣卑鄙的觀念。依你的意思,簡直以為個個人都可為著金錢而不顧廉恥!而且你這個全無心肝的人,因為不愿你自己的父親娶華蕾夫人,就情愿犧牲我的一生而不恤。但是如果你以為我心里和你一樣的念頭,那是大錯了。你替我走下樓去告訴羅塞,說我鄙視他的為人,他連對我所欲嫁的尼爾說話都不配。至于你呢,老實說,我也要叫尼爾和你離得越遠(yuǎn)越好,如同叫他要遠(yuǎn)離那不是東西的羅塞一樣。講到想嫁給你的父親嗎?我如有這樣的念頭,便不是人!”

貞麗倘也暴跳如雷的和克拉對鬧,克拉倒也歡迎,因為這樣一來,她亦可以乘勢再鬧一番。如今貞麗卻不和她鬧,只用很嚴(yán)肅的語氣,很尊嚴(yán)的態(tài)度,輕聲說重話的教訓(xùn)她一頓,反弄得她暴跳不起來,目瞪口呆,一時再鬧不出什么來了。但是她的心性已變得無可救藥,雖聽見貞麗說得那樣直截了當(dāng),仍是不相信她所說的是完全真實,把身體向后轉(zhuǎn),聳肩作冷笑。貞麗看她絕對沒有諒解的可能,立即離開她的房間,知道這是最后的決裂,無可挽回的了。她并且知道她應(yīng)該就要離開丁宅,因為和那樣侮辱她的克拉同處于一個屋子里,就是勉強過一夜,也是忍不住的。在她的本意,原欲把隨身衣服收拾起來,立刻就離開,因為她想起晤見丁恩,便心里非常的不舒服。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得罪她的是克拉,不該完全遷怒于她的父親身上,就是決意離開丁宅,亦應(yīng)該和他說個明白。因此她就在自己房里壓了一下電鈴,叫了一個女仆進(jìn)來,問知丁恩當(dāng)時還在家里,幾分鐘之后,她便起身向丁恩的書房里走。但是當(dāng)她走到將近書房門口的時候,想起克拉所說的刺心痛骨的話,竟提不起腳,好像忽然有了什么東西阻擋她的前進(jìn)。她心里忽然想著:“丁恩是否和克拉一樣的心腸,以為她因為金錢的關(guān)系,有意要拋棄尼爾于不顧?”轉(zhuǎn)念之間,自己安慰自己道:“不至這樣,不至這樣,他不至于轉(zhuǎn)錯了這樣的一個念頭,因為他明明知道我是怎樣的愛著尼爾。”她雖然極力要把上面可怕的默想丟開,但是想起丁恩近來對她的愈益親昵的神情,又引起她的懷疑。她又想這也許是做父執(zhí)的人對于后輩愛護(hù)周到的態(tài)度,也許是一種同情的表示。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丁恩近來對于她的態(tài)度,實有超過表示同情的意味。倘若丁恩果是別有心腸,也許還以為他的深情蜜意很受對方的歡迎。假使真是如此,那末丁恩自己對于貞麗的猜度,簡直和克拉是一鼻孔出氣的了。貞麗想到這個地方,心里決然以為丁恩父女對她實具同一的差誤判斷,她決意挺身壯膽,使他們明白他們的胡思亂想實是大錯。這樣的把主意打定之后,便更理直氣壯,很勇敢的大踏步向前走,走到她心里覺得是她仇敵的那個人的面前。

丁恩坐在安樂椅上看報,見她進(jìn)來,笑著臉說道:“請到這邊來。”貞麗不大理會,就在離他好遠(yuǎn)的一張椅上坐下。丁恩本已立起來迎她,看見她已坐下,自就原椅上坐下,把新聞紙折好,對她細(xì)細(xì)的望了一下。他瞥眼一閃,就看出貞麗是受了氣的樣子,或且是正在大怒的當(dāng)兒,他倒覺得說話不可冒昧,只聽見貞麗先他開口說道:“我是下來告訴你,我就要把零物收拾好,立刻要離開你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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