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雙雙的笑靨，

在入門迎面，

這兩聲將發(fā)以前展開了：

“回來了？”

“回來了！”

二

在這兩聲中，

過去的離情，

當(dāng)前的喜意，

早并成四道噴泉，

從心窩里奔竄到笑靨初開的眼底了。

三

兩聲未絕，

臂相抱了，

吻相接了，

雙雙的笑靨未收，

雙雙的熱淚先下了。

四

淚痕界破了笑靨了，

但笑靨依然是笑靨。

當(dāng)前的喜意，

蓋過了過去的離情，

笑靨畢竟戰(zhàn)勝了淚痕了。

五

帶著淚的笑，

是把無限的酸辛作背景的。

從酸辛中襯出歡娛，

這雙雙的一笑，

便越覺得甜蜜了。

六

別后的夢(mèng)中，

也曾有這么的雙雙一笑，

也曾有這么的吻兒相接，

也曾有這么的臂兒相抱；

但那些畢竟是一個(gè)幻境呵。

七

雖然是夢(mèng)中的幻境，

雖然是吻兒虛接，

雖然是臂兒空抱，

然而雙方的笑靨，

分明殘留于醒來以后呢。

八

這雙雙的一笑，

從雙方的夢(mèng)里，

到雙方的醒后；

從雙方的醒后，

到雙方的信里。

九

從雙方的信里，

相互地雙雙知道，

真的嗎？

果然有這雙雙的一夢(mèng)，

果然有這雙雙夢(mèng)里的雙雙一笑。

十

于是從信里的雙雙一笑，

逗起了信外的雙雙一笑；

真的呵，

夢(mèng)中的幻境，

宛然是夢(mèng)外的真境了。

十一

然而經(jīng)過這夢(mèng)中夢(mèng)外的雙笑，

相思越渴了，

離愁也越濃了；

雙雙的笑靨未收，

雙雙的熱淚先下了。

十二

這雙雙的熱淚，

似乎能解得渴渴的相思吧，

似乎能洗去濃濃的離愁吧；

然而不能呵，

淚痕畢竟戰(zhàn)勝了笑靨了。

十三

笑靨收了，

淚痕滿了，

夢(mèng)中的幻笑，

夢(mèng)外的真笑，

合成無限的酸辛了。

十四

如今是真的了，

果然這么的雙雙一笑，

果然這么的吻兒相接，

果然這么的臂兒相抱，

如今是真的了。

十五

然而安知不是幻境呢？

安知不依然是幻境呢？

夢(mèng)中也是這么呵。

真的嗎，

這雙雙抱吻中的一笑？

十六

這雙雙抱吻中的一笑，

真的吧?！?

即使不是真的，

只消咱倆認(rèn)它是真的，

也就是真的了。

十七

如今是真的了，

吻果然在吻，

臂果然在抱，

笑果然在雙雙的魘，

淚痕果然界破了雙雙的笑靨了。

十八

這界破雙雙笑靨的淚痕，

是相見時(shí)喜心翻倒，

別淚化成喜淚的淚痕呵。

喜意離情底并合，

作成了淚痕笑魘底并漬齊開。

十九

淚痕盡管界破了笑靨，

但笑靨依然是笑靨呵。

別后的淚巾上，

經(jīng)這一番重迭模糊，

喜淚居然掩住了別淚了。

二十

用別后的淚巾，

拭去了喜淚，

便同時(shí)拭去了別淚；

但拭去的只是雙雙的淚痕，

雙雙的笑靨是拭不去的呵！

二十一

拭去了雙雙的淚痕，

凈留下雙雙的笑靨，

如今是真的了。

雙雙的笑靨告訴咱們，

這不是夢(mèng)中的幻笑了。

二十二

然而別后的淚巾上，

雖然喜淚掩住了別淚，

仔仔細(xì)細(xì)地看，

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淚痕，

分明都在哩。

二十三

從雙雙的笑靨里，

雙雙地商量著：

洗去吧，

洗去這重迭模糊的淚痕吧，

從今也許不再將巾拭淚了。

二十四

不管它是喜淚別淚，

都從雙笑聲中洗去了，

還成了一方雪白的紗巾。

分付它謝絕了雙雙的淚痕，

映上了雙雙的笑靨！

一九二四，七，一五，在紹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