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物　孫為本——鎮(zhèn)長。

康公侯——三民主義青年團書記長。

馬務矢——CC分子，某辦事處主任。

錢小方——一個鞋店老板，與孔祥熙有特殊關系。

馮霞造——孫為本的太太。

瑪　瑞——女國大代表，競選人。

警　察

時　間　抗戰(zhàn)勝利后。

地　點　某國大代表尚未選出的大城市。

布　景　孫為本孫鎮(zhèn)長的家里客堂間。

〔開幕的時候，孫為本坐在那里，他的太太馮霞造正在教訓他。

馮霞造?。ㄒ幻媸嵯创虬缰┠阊?，你就是沒出息，丁點兒丈夫氣也沒有，生就的窩囊廢，真虧了你媽，怎么下出你這么個寶貝！

孫為本　（顯然是怕慣了太太的）大清早起，你這是何苦呢！

馮霞造　河枯，石爛也沒用??！簡直你就是個破鞋，提都提不起來的。瞧瞧，中央回來以后，哪一個在日本手下干過的，沒升了官，發(fā)了財？就是你，在日本人手下，是個鎮(zhèn)長；中央來了，還是個鎮(zhèn)長。

孫為本?。ú幻庠┩?，細聲兒解釋）拿什么比人家，人家都是地下工作者。

馮霞造　（氣了）那你呢？你就不做地下工作，哪一次埋死人的時候少了你？

孫為本　瞧你扯到什么地方去了！

馮霞造?。M眉豎眼）你說什么，你說——

孫為本?。ㄙr小心地）沒有，我沒敢說什么！哦，我說你別氣了，氣壞了身子，如何得了呢！

馮霞造?。ㄎ兀┻€說呢，都是為了你，昨兒陪湯姆跳了一夜，到現在腿還酸呢！

孫為本?。ǜ㈨樍耍┮灰医o你捶捶？

馮霞造　別他媽在圣人門前讀《三字經》了！（命令地）把高跟鞋給我拿來。

孫為本　哪一雙？黃的，黑的，還是銀色的？

馮霞造?。ú荒蜔S的，黃的，黃的！啊呀！連拿雙鞋的本事都沒有！

〔孫為本把鞋拿來，馮霞造把腳伸給他，他立刻蹲在地上替她穿起來。

馮霞造?。ㄏ肫鹆艘患拢┡叮∵@兩天要辦國大代表選舉了……啊呀！輕一點，把我的腳都扭疼了……要人們活動得很，沒人找過你？

孫為本　昨兒三青團的康書記長來過，要我?guī)兔Α?

馮霞造?。泵Φ兀┠愦饝耍?

孫為本?。ㄓ械靡庵┤思視涢L親自坐了汽車來登門拜訪，我還能不答應！你平素總埋怨我不會鉆，沒后臺，這一下子——

馮霞造?。▏莱庵┻@下子你簡直變了一個大混蛋！滾，站遠點！

孫為本?。拷Y舌）怎么！答應錯了？

馮霞造?。ê莺莸兀┠阊?，你怎么沒死！這么好的機會，幾乎叫你錯過了！

孫為本　我沒錯過呀！

馮霞造　還強嘴！你！

孫為本　沒，沒敢強，我是不懂，我要成了康書記長的人，我——

馮霞造　你就要冤死啦！你說，現在什么世界？

孫為本?。ɑ袒蟮兀┦裁词澜纾?

馮霞造　民主世界，現在是民主世界！你是鎮(zhèn)長，一鎮(zhèn)的民，都歸你管，你可不是個民主是什么？他們想當代表的，不求你這個民主，倒去求個屁！求到了你，可不能隨便答應，這里面大有講究?，F在各方面搶民主，搶的很厲害，什么三青啊，黃埔啊，政學啊，CC啊，啊呀，講也講不清這些名堂，還有什么英美派，什么太子派，什么新運派……

孫為本　新運……

馮霞造　就是新走了運的人吶！

孫為本?。ㄕ啥蜕忻恢^腦）倒有這許多講究！

馮霞造　嗯！這里面大人物多得很，我們一定得為民做主。要是“主”的好，什么發(fā)財都在里面。一個小小的書記長，算得了什么！哼，他要是再來，瞧我的！

孫為本　瞧你的？

馮霞造　看我對付他！

孫為本?。ㄙ潎@地）你可是真有兩下子，我祖上哪輩子積了德，老天爺睜眼睛，我才娶了你這么位太太！

〔門外敲門聲。

〔一個親昵的聲音：“為本兄在家嗎？”

孫為本?。@慌地）來了，來了！

馮霞造　快，收拾一下，把洗臉水拿開——坐下，坐下，裝作辦公的樣子……神氣一點，翻賬本，翻……哦呀！我的拖鞋……

〔門外又輕輕地敲了兩聲。

馮霞造?。▼陕晪蓺獾兀┠囊晃谎?？

〔開門，一位瘦子紳士——康公侯走進來，手里提了些東西。

康公侯　（親熱地）為本兄辦公嗎？打擾，打擾！

孫為本?。ㄉ駳饣瞵F）康主任?。ㄞD身介紹）這是內人——馮霞造。

馮霞造　（鞠躬，很懂禮儀的樣子）康主任！我們真是久仰了！

康公侯　哪里，哪里，自己人，不客氣！

馮霞造?。ㄗ鲬B(tài)）康主任請坐！

康公侯　（坐下）帶了一點小禮物，一件美國新進口的玻璃雨衣，嫂夫人試試看。

馮霞造　喲，這我們哪兒敢當！

康公侯　小意思，小意思，請賞臉收下吧。（送過來）

馮霞造　（作態(tài)）為本，你看能要嗎？

孫為本　（窘）你，你看呢？

馮霞造?。ǜ侔V假呆了）嗯——你說，你的朋友……交情夠嗎？

康公侯　（急忙地）為本兄跟兄弟是老朋友，昨天就認識了！

馮霞造　那——

孫為本　你瞧著辦吧！

馮霞造?。ㄒ恍Γ┠蔷椭x謝了！

康公侯?。ǚ帕诵模┻€有，這是兄弟競選國大代表的傳單，我?guī)硪恍?，請為本兄跟嫂夫人幫忙在這一鎮(zhèn)散散。

馮霞造?。ㄗ呓豢矗┑故切迈r玩意?。〒斐鲆粡?，念）“請選愛民如子的康公侯先生”……

康公侯?。ǖ靡獾亟忉專﹪啠覑劾习傩站拖袼麄兌际俏业膬鹤右粯?，這總沒的說了吧？

馮霞造　（又是一張）“康公侯——專誠拜謁”。

康公侯　噯，這是表示，我自己親自登門拜訪了，也是愛民如子的意思。

馮霞造?。ㄓ质且粡垼氨秩嗽?，請勿誤為公猴！”

康公侯　噯，這是兄弟小心的地方，兄弟這公侯兩字，原是公侯伯子男的意思?？墒抢习傩罩R水準低，他們常常會寫錯，把公侯的侯字，誤會成猿猴的猴字。兄弟當母猴還是公猴，那倒沒關系，我是可惜那張票，那張票要作廢了！

馮霞造?。ㄓ幸獾乜洫劊┖懿诲e！

康公侯　怎么樣，批評批評！

馮霞造　你一定當選！

孫為本　（看見老婆起勁，也趕緊跟著）當然哪，你康主任這次要是不當選，我就是萬人的兒子！

〔馮霞造橫了孫為本一個白眼，孫為本趕緊坐下。

康公侯　全要仰仗大力幫忙！為本兄，你這一鎮(zhèn)，你看，你能包多少票？

孫為本　（窘）多少？（轉向馮霞造）多少？

馮霞造　少說點，也有十萬票！

康公侯　（一驚）十萬，你說是十萬？

孫為本?。ò喝蛔缘茫┦茄剑f！十萬算什么，要是我高興，一百萬都辦得到！

馮霞造　可不是，為本從日本人來了以后，一直是本鎮(zhèn)的鎮(zhèn)長。交游既廣，人緣又好，全鎮(zhèn)的居民，沒一個不認識他的。到選舉的時候，他隨便填就是了，包管沒人說話。為本，把本鎮(zhèn)的戶口冊子給康主任看看！

孫為本?。殡y地）那還是民國二十六年的。

馮霞造　二十六年就二十六年吧，反正他在這鎮(zhèn)上住過就行了。

孫為本　就行了？……（還不能無所顧忌）可是，那上面的許多名字，有許多都早已死了哇！

馮霞造　死了就死了哇，死了就不能投票啦？反正他也活過的，我們又不冤枉他，康主任，你說是不是？

康公侯?。o可無不可地）是！是！是！

馮霞造　再說連死人都投康主任的票，那不更顯得主任偉大嗎？

康公侯?。嘈Γ┕?

馮霞造　而且我們也應該尊敬死人，你總是這么封建！

孫為本?。艘槐亲踊遥s緊賠不是）是，我的腦袋是木頭似的，不聽使喚。

馮霞造　還有，我們還可以四處活動，把所有的人都拉過來。親戚呀，朋友呀，同學呀，同事呀，同鄉(xiāng)呀，同胞啊，同宗啊，四川人哪，湖北人哪，廣東人哪，美國人哪，一齊拉來。噯，美國人里面，我認識很多，什么“湯”啊，“姜”啊，“糟糕以媽死”，“揪兒補襪子”，都是我的朋友！

康公侯　（大驚，如獲奇珍）看不出——嫂夫人倒是走國際路線的！

馮霞造?。ㄝp描淡寫，得意之至）沒什么，我也就是慰勞慰勞他們。蔣主席不是說中美機會均等嗎？我就是這個主意！

康公侯　了不起，偉大，偉大！

馮霞造?。ㄖt虛起來）哪兒，是我應盡的義務。

康公侯?。ńK于下了決心）好，今天晚上，兄弟在三和樓請兩位便飯，一定要請賞光——

孫為本　便飯？

馮霞造　可是不巧的很，今晚上不是吳鐵老——

孫為本?。ù篌@）吳鐵老！

馮霞造　是呀，不是吳鐵城鐵老早約了嗎？

康公侯?。ㄒ仓嘶牛﹨氰F城是政學系呀，他替誰活動？

孫為本?。ɡ仟N）他，他替——他——

馮霞造?。C警地）對不起，康主任，這是秘密！

孫為本?。ㄈ玑屩刎摚┌。?！……這是個秘密！

康公侯?。ǜ绷耍┟孛?？兩位都是忠實同志，這兒說說不要緊。吳鐵城是政學系，而政學系是一群臭官僚，是黨內的腐化分子?。ù舐暭埠?，面紅耳赤）我們要打倒他，要請他們出黨！（一轉）兩位是忠實同志，吾黨元勛，國之干城；無論如何，不能跟這種人同流合污，請，今晚上還是請到我那邊。

馮霞造　（故作為難狀）還有黃仁霖黃總干事……

康公侯　那更要不得，黃仁霖是新運派，靠給蔣夫人拉皮條起家，專走內線，是他媽的個太監(jiān)。這種人，只配扔到毛坑里喂狗吃！

馮霞造　而且公展先生也說……

孫為本?。ㄔ缫杨?，為之失色，自言自語地）這到底是搞什么鬼呀？

康公侯　（氣急敗壞，幾乎與孫為本同時）他說什么……他，他是CC的軍師，誰不知道！CC把持本黨這么多年，做過一件好事嗎，你們說？因為太不像話，所以總裁才毅然決然地組織青年團，要我們代替他們。（厲聲）CC已經腐化了，我們不久就革他們的命！

〔一人飄然而入，手提大皮包，這就是馬務矢。

馬務矢　你要革誰的命，公侯兄？……哪位是孫鎮(zhèn)長？

孫為本　我，孫為本，孫子的孫；為本，是我的本錢。貴姓是？……

馬務矢　馬務矢，這是我的片子。（將一張大名片遞過去）

孫為本　哦，哦，馬主任！

馬務矢　立夫先生派我來向孫鎮(zhèn)長致意，帶來點小禮物。這是……就是，肥皂一條，牙膏半打，牙刷兩對，手巾三方。（一件一件地從大皮包里掏出）

孫為本?。ú恢鶎?，急忙介紹）這是內人，馮霞造！

馮霞造　（鞠躬如也）久仰得很！

馬務矢　（早已注意）嫂夫人哪兒見過？（立刻親熱）喲，瞧，近來瘦了！

馮霞造?。ㄒ彩炀毜兀┦菃?？也許是在公展先生……

馬務矢?。泵Φ兀┕购蜕┓蛉耸烊?？

馮霞造?。ê^去）嗯……哦……嗯……這禮物……

馬務矢　這完全是立夫先生的一點意思，請收下。不收，立夫先生的面子就……

孫為本　那就收，收吧?。ㄗ匝宰哉Z）真不曉得是怎么搞的！

馬務矢　嫂夫人既然跟公展先生熟人，國大代表選舉的事，想來已經談過了？

康公侯　（早已不耐）慢著，慢著！這兒為本兄已經答應投我的票了！

馬務矢?。ú患永頃┠敲?，今晚七點鐘，大西洋番菜館，一定請兩位賞光！

康公侯?。ㄗ钄r）不行，兩位已經答應我六合春便飯了。

馬務矢?。ㄈ圆焕頃┪覀円懻撘幌?，這次國大代表的選舉嗎，要謹慎一點，說不定……

康公侯　務矢兄，你不能借了立夫先生的牌子在這兒唬事，這地方是我的！

馬務矢?。ǘ氵^了他）說不定會有反動分子搗亂。立夫先生要兄弟布置一下，你知道，兄弟原是負中統(tǒng)的責任，不能……

康公侯　你怎么聽不見？我告訴你，（大聲）我定下了！

馬務矢　啊，嗯，那么，今天晚上一定請早！

康公侯　你瞎費事，人家兩位是講究信義的！霞造，你告訴他，你不去。

馮霞造?。ǚ路鹗亲笥覟殡y的樣子）嗯，我……

馬務矢?。ㄍ蝗幌癜l(fā)現了新大陸似的）喂呀，霞造女士，你漂亮的很哪，你真美！晚飯以后，我可以有幸陪你到逸園跳舞嗎？

康公侯　（大怒）簡直是流氓?。ㄞD作媚笑）霞造，別理他，我準備私人替你開一個晚會?。ㄅ晫︸R務矢）告訴你，我早定了！

馬務矢?。ㄒ矏郝曄嗉樱┠阆氇氄寄模?

康公侯　事情總有個先后，我們是老朋友了！

馬務矢　她和公展先生有深刻的關系！

康公侯　不管怎么樣，她總是我的！

馬務矢　我的！

康公侯?。ㄅ┪业?！

馬務矢　（更怒）我的！

康公侯?。ù舐暫埃┧俏业谋砻茫?

馬務矢?。ㄒ淮簦┮瘫磉€是姑表？

康公侯　我的媽是她的舅母的姐姐！

馬務矢　不中用，自由競爭，當仁不讓！

康公侯　我的！

馬務矢　我的！

康公侯　我的！

馬務矢　我的！

孫為本　（急的跺腳，看看要打起來，只好從中攔阻）好商量，好商量，兩位都有份，鬧什么？

〔一胖子匆匆上，這是錢小方。

錢小方?。ㄖ北紝O為本）為本兄，久違，久違！

孫為本　哦，錢總經理，哪陣風吹來的？

錢小方?。▽︸T霞造）霞造女士！早想來拜候，一來是忙，二來怕打擾，就耽誤下了。您瞧瞧這兩雙皮鞋，可還合適？是本廠出的，還沒上市，我就揀了兩雙，特地跑來送給您。

馮霞造　我哪兒當的起呀！

錢小方　自己人，能替您效勞，我是再榮幸沒有咧！以后您有什么事，只要吩咐一聲好了。黃金，美鈔，都現成的，您只管用！

馮霞造?。ㄒ廊豢蜌庵┪覀冇譀]替您盡過力……

錢小方　哪里，哪里，這次國大代表選舉，您只要幫幫兄弟的忙，就全有了！

馬務矢康公侯　（不免一怔，同時地）你也想競選？

錢小方　這兩位？……

馮霞造　這是中央調查統(tǒng)計局的馬主任，這是三青團的康書記長。

錢小方?。ū┠嗾疹櫋?

馬務矢?。ㄍ{地）你干什么的？

錢小方　我……

康公侯　（為了抵抗新來的人，不免前嫌盡釋）對了，務矢兄，好好盤問盤問他，說不定是共產黨派來的奸細。

錢小方　我，共產黨？笑話！我堂堂裕大銀號兼廣大鞋莊的總經理，怎么會是共產黨？

康公侯　這年頭，難說，總經理幫共產黨說話的多得很。

馮霞造?。ù鸀榻忉專╁X總經理也是本黨分子。

康公侯　本黨分子也未必可靠。

馬務矢　你為什么要競選國大代表？你居心何在？

錢小方?。ㄘ摎獾兀┳錾庾瞿伭?，也想買個官做做。

馬務矢　官是你做的？

康公侯　是呀，政府的事，用得著你管？

馬務矢　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做生意的好，不然，明天我就派人到你銀號里查賬！

錢小方　你們去查吧，那個銀號好在是孔院長開的！

馬務矢康公侯（同時）什么！孔院長？

錢小方?。ɡ湫Γ┕?，這年頭，要沒有后臺，敢競選代表！

馬務矢　（看見風聲不對）何必呢，老兄，你有了錢的人，爭這個代表干嘛？也留碗飯給人家吃吃！

錢小方　這還像話！

康公侯　這么，你老兄讓步了？

錢小方　我不能讓步，我已經花了幾百萬下去了，不能賠本。我是做生意的，有本必有利；本利都沒回來，讓步？笑話！

康公侯　（進一步威脅）要是你堅持的話……

錢小方　怎么樣？……

康公侯　有榜樣在那里，當心你的腦袋！

錢小方　?。俊?

〔門外又一陣敲門聲，一個女人的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一陣風似的，吹進來手捧一束鮮花的女性——瑪瑞。

馬務矢　（厭煩地）瑪瑞，怎么又碰到你了？叮屁蟲，走到哪兒，叮到哪兒！

瑪　瑞　哪位是孫鎮(zhèn)長？

孫為本　我——

瑪　瑞?。ㄖ北紝O為本，旁若無人）我叫瑪瑞，是新運婦女促進會的常務理事。您當然知道我們這個機關，是蔣夫人領導的。黃仁霖黃先生就是我們的總干事。因為你在抗戰(zhàn)期間，堅持在日本人手下做事，有功黨國，所以，所以嘛，黃總干事特別要我來給您獻花……

孫為本?。ú幻饣袒螅┻@個，這個——請你問我太太，我的太太——

瑪　瑞?。ㄓ行擂危⒓匆恍Γ┳匀荒?，你對黨國立了這么大的功，太太的督導有方，也是個主要原因，這也可以看出女性的偉大。所以，所以嘛，這次國大代表，非選我們女性不可。孫太太，你說是嗎？

馮霞造?。ㄔ缬兴粣?，這時便冷冷地）什么太太太太的，封建死了，你叫我馮小姐好了！

瑪　瑞　（“聰明”的人，立刻領悟到自己走錯了路，辭鋒一變，立刻便對癥下藥起來）你知道，馮小姐，蔣夫人很關心咱們婦女的幸福。（感情地）夫人就像一盞燈，她領導我們走向光明！馮小姐，夫人的意思，是只有咱們女性，才有資格做國大代表。只要我當選了代表，我一定介紹小姐到新運會工作……

馮霞造　喲，我能做什么工作呀！

瑪　瑞　什么宣傳禮義廉恥呀，什么招待盟軍哪，工作多著呢，你一定能夠勝任愉快。而且蔣夫人就是我們的領導人，蔣夫人她……

康公侯　吹什么牛皮，蔣先生還是我們的校長呢！

錢小方　這話不假！不是兄弟說大話，孔院長的舅舅的外祖父的堂房妹子是我的姨媽的表姐的姑母，所以論起輩分來，我跟孔院長是中表弟兄，這是盡人皆知的！

馬務矢　我是立夫先生的人，立夫先生和蔣總裁的關系，諸位當然都曉得。想做官的話，就得選我！

瑪　瑞　我的名字是蔣夫人起的！她愛我就像她自己的女兒一樣！

錢小方　孔院長是蔣主席的大舅子，我是孔院長的表弟，這層關系，我不說你們也明白，我其實是蔣先生的小舅子！

瑪　瑞　蔣夫人是蔣先生的老婆，蔣夫人愛我，所以蔣先生也愛我，他還握過我的手呢！

康公侯　握手算什么，我在黃埔軍校的時候，他老人家親手打了我一巴掌。打是親，罵是愛，他要是不疼我，他就不會打我。茫茫眾生，他老人家為什么不打別人，偏偏打我？可是他不打我，他去打誰？這兒，這兒，就是打在這兒，諸位請欣賞欣賞……（他手指面頰，在眾人面前走了一遭）看見了吧？

馮霞造?。ó斂倒钭叩矫媲暗臅r候，她摸了他一把）倒是比別處光一點！

康公侯?。ǖ靡獾兀┳匀荒?，他要是不拿我當兒子待，他會親自動手打嗎？

瑪　瑞　這算什么，蔣夫人還天天跟委員長睡覺呢！

馬務矢　（冷冷地）也不一定。

錢小方?。ㄗ哌M一步）我早已通知諸位啦，我是他的小舅子！

瑪　瑞　千真萬確的，他拿我當女兒待！

康公侯　我可已經舉出證據，證明我實在是他的兒子！

錢小方?。ㄉ鷼獾兀┪沂切【俗?！

康公侯　（也生氣）我是兒子比你近！

瑪　瑞　（大叫）我是她親生的女兒！

〔于是乎亂成一片，只聽見“我是小舅子！”“我是兒子！”“我是女兒！”的吵鬧聲。

馬務矢?。ê龀銎嫦?，登至高處，巨吼一聲）美國人是我親爸爸……

〔果然這一聲生了效，群猴啞然。

馬務矢　我的親爸爸就是美國人，這你們總沒的說了吧？

〔眾默然有頃，馬務矢洋洋自得。

康公侯?。o可奈何地）看不出，閣下倒是個雜種??！

錢小方?。ㄓ嗯聪ⅲ┻@么著，孫鎮(zhèn)長，投我的票，咱們現錢交易，我出你十萬——

馬務矢　（立刻接下去）十五萬！

瑪　瑞　二十一萬！

康公侯　二十七萬五千！

錢小方　四十萬！

馬務矢　（冷冷地）四十萬一千一百一十一塊五毛！

康公侯　四十萬五千！

瑪　瑞　八十萬！

錢小方　一百，他媽的一百萬！

瑪　瑞　一百一！

錢小方　一百二，老子索性加到二百萬！二百萬！怎么樣？

〔眾默然。

馮霞造　二百萬就二百萬吧，有什么法子呢！

康公侯?。íq圖困獸之斗，急忙簽了一張支票）這兒是張支票，表妹，你先拿著。

馬務矢　支票多麻煩，我這兒付現款。（他一捆一捆地從皮包里掏出來）

瑪　瑞　我付金條！這年頭法幣一天一個行市，比草紙都不如，金條，保險！

錢小方　他媽的老子付美鈔，呱呱叫的美國鈔票！

馮霞造　美鈔就美鈔吧，真難為情死啦！

康公侯　（已經捺不住怒火了）你他媽拿錢買，我告發(fā)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孔家門里的事，把全中國的錢都刮進你們孔家的荷包里去了！務矢兄，我們聯合打倒他，他媽的官僚資本！

馬務矢　（也沒好氣）得了吧，你也不是什么好貨，還冒充人家的表哥，什么東西！

康公侯　（大怒）你罵我，你也配罵我？你們CC分子，僅武漢一處，就發(fā)了接收財三十三萬萬——

馬務矢　你三青團呢，賣鴉片一百七十七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康公侯　你們的頭子陳立夫是黨國的罪魁禍首！

馬務矢　你們的陳誠是和尚養(yǎng)的！

康公侯　怪不得你叫務矢，簡直是無恥已極！

馬務矢　你呢，你哪兒是公侯，簡直是母猴亂咬！

康公侯　你的姨媽是個尼姑！

馬務矢　你的祖老太爺偷過人！

康公侯　你貪污——

馬務矢　你腐化——

康公侯　你——

馬務矢　你——

康公侯?。ɡ洳环酪粋€嘴巴）打你個婊子！

馬務矢　你打人，你……

〔二人扭在一團。

錢小方　打起來了！（他順手給瑪瑞一巴掌，闖了上去）

瑪　瑞?。ù蠛埃└墒裁矗坑譀]有惹你！

孫為本　這何苦呢，自己人，都是同胞，這何苦呢？（躲在角落上，蹲下）

瑪　瑞?。ㄔ较朐綒猓苋ケё●T霞造，哭了起來）欺負一個小姐呀，啊，啊，啊……

〔其時，馬務矢、康公侯二人已打成一團。

〔錢小方叫喊，像看足球賽的啦啦隊一樣，助威。

錢小方　打的好！重一點……眼睛上……好……左邊……左邊

〔康公侯翻過一個沙發(fā)，馬務矢撲過去，才要騎在康公侯身上痛擂，康公侯忽翻起，拔出手槍。

康公侯　槍斃你！

馬務矢　（不無疑惶）你敢！……我……我立夫先生的人……你敢！

康公侯　（猶疑）我……

馬務矢　（見康公侯猶疑，他的膽就壯了）看你今天槍斃我！給你，給你——

〔康公侯憤然向天空放了一槍。

〔馮霞造、瑪瑞驚叫。

〔錢小方急跳到桌子上。

康公侯?。ㄓ迫?，吹一吹槍口，把槍放入衣袋）我槍斃你的靈魂！

〔警察急上。

警　察　這兒出了什么事？

馬務矢　沒你的事，我們都是國民黨，一個系統(tǒng)的！

警　察　一個系統(tǒng)，為什么還要吵吵鬧鬧，弄的鼻青臉腫的！

馮霞造?。`機一動）沒什么，他們在鬧著玩，耍猴戲呢！

〔眾人急作猴戲狀。

警　察　耍猴戲？……

——幕徐徐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