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黃庭堅書
黃庭堅(1045年—1105年),字魯直,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九江修水縣)人。善詩文書法,乃江西詩派鼻祖,也是蘇門四學士之一。本文寫于元豐四年至七年(1081—1084,),蘇轍因受蘇軾“烏臺詩案”牽連,被貶至筠州任監(jiān)鹽酒稅職。黃庭堅當時知吉州太和,與筠州相距不遠,因此常有書信往來。本文即是蘇轍寫給黃庭堅的一封回信。
蓋古之君子不用于世,必寄于物以自遣。阮籍以酒,嵇康以琴。阮無酒,稽無琴,則其食草木而友麋鹿,有不安者矣。
轍之不肖,何足以求交于魯直?然家兄子瞻與魯直往還甚久,轍與魯直舅氏公擇相知不疏,讀君之文,誦其詩,愿一見者久矣。性拙且懶,終不能奉咫尺之書,致殷勤于左右,乃使魯直以書先之,其為愧恨可量也。
自廢棄以來,頹然自放,頑鄙愈甚,見者往往嗤笑,而魯直猶有以取之。觀魯直之書所以見愛者,與轍之愛魯直無異也。然則書之先后,不君則我,未足以為恨也。
比聞魯直吏事之余,獨居而蔬食,陶然自得。蓋古之君子不用于世,必寄于物以自遣。阮籍以酒,嵇康以琴。阮無酒,嵇無琴,則其食草木而友麋鹿,有不安者矣。獨顏氏子飲水啜菽,居于陋巷,無假于外,而不改其樂,此孔子所以嘆其不可及也。今魯直目不求色,口不求味,此其中所有過人遠矣。而猶以問人,何也?聞魯直喜與禪僧語,蓋聊以是探其有無耶?漸寒,比日起居甚安,惟以時自重。
我蘇轍才資平庸,有什么資格能求得與魯直您結交往來呢?然而我哥哥子瞻與您來往很久了,我與您的舅舅公擇也相交熟知,往來并不疏遠,我拜讀過您的文章,吟誦過您的詩作,盼望能見您一面已經很久了。(只是)我性情笨拙又懶惰,終究不能僅僅憑借著短短的書信,就向您獻殷勤,誰知竟然讓您先寄書信給我,這真是讓我羞愧的很??!
自從我被貶謫以來,精神萎靡又自我放縱,頑劣鄙陋的樣子越來越過分,認識的人常常嘲笑我,只有您還認為我有些可取之處。我看了您的書信,知道了您喜愛我的原因,和我敬慕您的原因沒有分別啊。那么先寫或者后寫,不是您就是我,(我沒有先寄信給您)也稱不上是什么遺憾的事了。
我近來聽說您在公務之余,獨自居住喜食素菜,并且怡然自樂。古代的君子不被朝廷重視,必然會寄托于某些事物來自我疏解。阮籍以酒解憂,嵇康以琴抒懷。如果阮籍沒有了酒,嵇康沒有了琴,他們就好像整日吃著草木,與麋鹿交友,會非常不自在的。只有賢士顏回,每日里飲著涼水,吃著粗糧,居住在簡陋的破屋子里,卻不需要憑借外物消遣,也不會改變他安然自樂的態(tài)度,這就是為什么孔子感嘆自己不如他的原因。如今看您眼中不追求美景絕色,口中不流連珍饈美味,這其中的心態(tài)和修養(yǎng),超過別人太多了。這樣的人卻還要向他人請教,這又是什么原因呢?聽說魯直你您喜歡和禪僧討論對話,是不是想通過探討佛道來尋求真理呢?天氣漸冷了,近來我的生活很安寧,您也要保重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