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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出 鬧宴

牡丹亭 作者:湯顯祖


第五十出

鬧宴

【梁州令】 長淮千騎雁行秋,浪卷云浮。思鄉(xiāng)淚國倚層樓。 看機遘,逢奏凱,且遲留。

“萬里封侯岐路,幾兩英雄草履 。秋城鼓角催,老將來。烽火平安昨夜,夢醒家山淚下。兵戈未許歸,意徘徊?!蔽叶艑毶頌榘矒幔瑫r值兵沖。圍絕救援,貽書解散。李寇既去,金兵不來。中間善后事宜,且自看詳停當。分付中軍門外伺候。 雖有存城之歡,實切亡妻之痛。 我的夫人呵,昨已單本題請他的身后恩典,兼求賜假西歸。未知旨意如何?正是:“功名富貴草頭露,骨肉團圓錦上花?!?

【金蕉葉】 窮愁客愁,正搖落雁飛時候。 帽兒光整頓從頭,未分明門楣認否?

甚么人行走? 是杜老爺女婿拜見。 當真? 秀才無假。 關防明白了。 那人材怎的? 也不怎的。袖著一幅畫兒。 是個畫師。則說老爺軍務不閑便了。 老爺軍務不閑。請自在。 叫我自在,自在不成人了。 等你去,成人不自在。 老爺可拜客去么? 今日文武官僚吃太平宴,牌簿 都繳了。 大哥,怎么叫做太平宴? 這是各邊方年例。則今年退了賊,筵宴盛些。席上有金花樹,銀臺盤,長尺頭,大元寶,無數的。你是老爺女婿,背幾個去。 原來如此。則怕進見之時,考一首《太平宴詩》,或是《軍中凱歌》,或是《淮清頌》,急切怎好?且在這班房里等著打想一篇,正是“有備無患”。 秀才還不走,文武官員來也。

【梁州令】 長淮望斷塞垣秋,兵甲潛收。昇平、歌頌許吾流。 兼文武,陪將相,宴公侯。

請了。 今日我文武官屬太平宴,水陸務須華盛,歌舞都要整齊。 圣天子萬靈擁輔,老君侯八面威風??鼙N咫尺之書,軍禮設太平之宴。謹已完備,望乞俯容。 軍功雖卑末難當,年例有諸公怎廢?難言奏凱,聊用舒懷。 “黃石兵書三寸舌,清河雪酒五加皮?!本频健?

【梁州序】 天開江左,地沖淮右。氣色夜連刁 。 長城一線,何來得御君侯!平銷戰(zhàn)氣,不動征旗,一紙書回寇。那堪羌笛里望神州!萬里籌邊第一樓。 乘塞草,秋風候,太平筵上如淮酒,盡慷慨,為君壽。

【前腔】 吾皇福厚。群才策湊,半壁圍城堅守。 分明軍令,杯前借箸題籌。 我題書與李全夫婦呵,也是 燕支卻虜,夜月吹篪,一字連環(huán)透。不然無救怎生休!不是天心不聚頭。

“金貂并入三公府。錦帳誰當萬里城?”報老爺奏本已下,奉有圣旨,不準致仕。欽取老爺還朝,同平章軍國大事。老夫人追贈一品貞烈夫人。 平章乃宰相之職,君侯出將入相,官屬不勝欣仰。

【前腔】 攬貂蟬歲月淹留,慶龍虎風云輻輳。,看洗兵河漢,接天高手。桂花時節(jié),天香隨馬,簫鼓鳴清晝。長安宮闕里報高秋,河上砧聲憶舊游?

諸公皆高才壯歲,自致封侯。如杜寶者,白首還朝,何足道哉!

【前腔】每日價看鏡登樓,淚沾衣渾不如舊。似江山如此,光陰難又。吳鉤看了,闌干拍遍,落日垂回首。南歸草草寄東流, 你可也 明月同誰嘯庾樓?

“腹稿已吟就,名單還未通。” 大哥替我再一稟。 老爺正吃太平宴。 我太平宴詩也想完一首了,太平宴還未完。 誰叫你想來? 大哥,俺是嫡親女婿,沒奈何稟一稟。 稟老爺,那個嫡親女婿沒奈何稟見。 好打! “老丈人高宴未終,咱半子禮當恭候?!? “壯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能歌舞?!睜I妓們叩頭。

【節(jié)節(jié)高】轅門簫鼓啾,陣云收。君恩可借淮揚寇?貂插首,玉垂腰,金佩肘。馬敲金鐙秋風驟,沙堤笑拂朝天袖。 卷取江山獻君王,玉京迎駕笙歌奏。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毕敫桕@宴罷,小生饑困了。不免沖席而進。 餓鬼不羞? 你是老爺跟馬賤人,敢辱我乘龍貴婿?打不的你。 軍門外誰敢喧嚷? 是早上嫡親女婿叫做沒奈何的,破衣、破帽、破褡袱、破雨傘,手里拿一幅破畫兒,說他餓的荒了,要來沖席。但勸的都打,連打了九個半,則剩下小的這半個臉兒。 可惡。本院自有禁約,何處寒酸,敢來胡賴? 此生委系乘龍,屬官禮當攀鳳 。 一發(fā)中他計了。叫中軍官暫時拿下那光棍。逢州換驛,遞解到臨安監(jiān)候者。 冤哉,我的妻呵!“因貪弄玉為秦贅,且戴儒冠學楚囚 。” 諸公不知。老夫因國難分張,心痛如割。又放著這等一個無名子來聒噪人,愈生傷感。 老夫人受有國恩,名標烈史。蘭玉自有,不必慮懷。叫樂人進酒。

【前腔】 江南好宦游。急難休,樽前且進平安酒。福壽有,子女悠,夫人又。 徑醉矣。 閃 英雄淚漬盈盈袖,傷心不為悲秋瘦。 諸公請了。老夫歸朝念切,即便起程。

【尾聲】明日離亭一杯酒。 無奈丹青圣主求。 畫上麒麟人白首。

萬里沙西寇已平,

東歸銜命見雙旌。

塞鴻過盡殘陽里,

淮水長憐似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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