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的文學創(chuàng)作，論量尚不甚缺乏，但貧弱的現(xiàn)象，卻似乎日甚一日。我們見聞固然不免不周偏，而從各種報紙上所見到的文學創(chuàng)作，曾沒有幾篇可以將其印象，深刻地印到我們的心中。大約這是有下列的兩種原因：（一）因作者較好的作品，多數(shù)人不肯在日日流行的報紙上發(fā)表。（二）是因為各種文學刊物甚多，有求過于供的恐慌。有此兩種原因，所以今年的報紙文學，實少可觀。

但同時有一種可喜的現(xiàn)象，就是各地方研究文學團體的增加，與各種刊物的創(chuàng)行，確乎比起從前來有天淵之殊。不過在我的主觀上，要不禁說句冒昧的話——也許是錯誤的話——就是這種現(xiàn)相似是過于急劇些，而預備的工夫短淺些。本來這種事，“成熟”二字，原說不到，一切的進步，是由時間中堆積起的。雖是這樣，我覺得在今年的突進的許多文學刊物中間，都似犯了兩種弊病是：

創(chuàng)作過多而介紹量少。

情緒方面的作品多，而藝術上太缺欠。

我們實在誠懇地希望中國文學界，一時有多量的創(chuàng)作出來，不過同時我們也不可忽視了介紹。以中國人向來對于文學觀念的籠統(tǒng)，思想的含混，藝術的粗疏而無變化，所以介紹與創(chuàng)作實是異曲同工，而且有相互為用的必要。文學是沒有國界的，思想的神力，是超出一切人為的界限的，我們能以多創(chuàng)作固然是好，但能從善而多多介紹，尤為要急。因為將國外的理論與作品迻譯過來，不但可使我們對于文字的藝術上得到很多利益，而且能以添加我們無量的知識。實在呢？創(chuàng)作比介紹為難，但照今日的創(chuàng)作界上看去，卻似比較視創(chuàng)作為容易的事了。我們試詳察現(xiàn)在多數(shù)的文學刊物有三分之二是偏重創(chuàng)作，我們不能作無謂的貢諛，確實有許多以此等事比學習外國文，或譯書為容易些。（自然這并非全體如此）這不能不說是輕于嘗試的觀念錯誤。

我并不是反對大家共同急進的去嘗試創(chuàng)作，而且對于現(xiàn)在創(chuàng)作量的加多，反覺得有更好的希望。不過因為希望的更大，所以要說幾句供討論的話。

第二種的缺點，幾乎成了中國新文學作品通有的缺陷。我相信中國人對于文學的天才上，或者尚非極拙劣，不過淺嘗輒止，不會忍耐、研究，以求進步，是無可諱言的。藝術的巧妙，于文學的風格、趣味、美麗上，實有重要的關系，凡是藝術品，沒有一種可以少缺這種條件的。自然因為我們對于新文學的修養(yǎng)與練習，以時間上的關系，還差得多，然而只知直抒一己情緒的揮發(fā)，而沒有相當?shù)乃囆g，成功的作品。固然少了，有時還可將其深沉，美妙，悲哀的情緒喪卻。這是我們不可忽視的。

以上這兩種觀察，如果我是錯誤了，自不成問題；如我們的文壇上確有我的“不幸而言中的”現(xiàn)象，則愛好文學者，似乎應該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