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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云軒120年藏品:陳淳的花鳥筆意與髡殘《禪機圖》

知名文化老字號朵云軒今年將迎來創(chuàng)建120周年,朵云軒集團將于2020年9月舉辦“大美朵云丨朵云軒一百二十周年藏品特展”,在朵云軒藝術中心公開展出。這些展品中,部分曾亮相于重要展覽,亦有從未公開展出之作

知名文化老字號朵云軒今年將迎來創(chuàng)建120周年,朵云軒集團將于2020年9月舉辦“大美朵云丨朵云軒一百二十周年藏品特展”,在朵云軒藝術中心公開展出。這些展品中,部分曾亮相于重要展覽,亦有從未公開展出之作。

本文敘述的是陳淳《玉堂富貴圖軸》里的花鳥筆意與髡殘《自跋禪機圖卷》中禪宗執(zhí)于不執(zhí)的佛性表征。

陳淳《玉堂富貴圖軸》

倘若提及明代花鳥繪畫,必有“青藤白陽”之說。青藤自然指的是徐渭,白陽就是陳白陽,即陳淳(1484-1544),字道復,以字行,別字復甫,號白陽山人,長洲(今江蘇蘇州)人,明代花鳥畫家。少從文璧游,以書畫擅名,諸生,絕意仕進,教授自給。陳淳對經(jīng)學、詞章都有頗高造詣,早年師法元人筆法,后來在繼承明中期沈周、文徵明水墨寫生的基礎上,直追宋元,廣師博取,集各家所長,創(chuàng)造出高逸超邁的大寫意畫風。陳淳相當重視書法在花鳥繪畫中的作用,提倡以書入畫,將書法用筆與花鳥繪畫結合,從而凸顯畫意間的筆墨情趣,因此徐渭評價陳淳“花卉豪一世,草書飛動似之”。青藤白陽并非牽強辭耳,徐渭的放逸,與陳白陽在花鳥畫上的筆致,共同將明代水墨寫意發(fā)展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陳淳,《玉堂富貴圖》,朵云軒藏

陳淳早年作畫,喜歡通過設色達到與描繪對象的形似,后來轉而游戲水墨,更從草書線條里悟得妙趣,其花鳥繪畫往往水墨淋漓,有筆到意隨的韻致。這幅朵云軒藏陳白陽《玉堂富貴》,凸顯了陳道復繪畫里的典型花鳥筆意,花卉、枝葉、山石、疏密有致,生動自然,且多用淡墨,清雋舒爽。作品韻味簡率縱放,淋漓間頗見書法寫意精神。明人評價白陽作畫“淺色淡墨之痕俱化矣”,又如王世貞說的“淡墨欹毫,獨創(chuàng)面目”,可見陳淳寫意與其草書完全同調(diào),酒酣落筆時,往往豪縱一路、姿態(tài)橫生,氣息上與文璧的纖巧自然大有不同。題詩“粉面暈紅渾似醉,太真索酒出唐宮”似取意王之道《浣溪沙·和張文伯海棠》“新浴太真增艷麗,微風新燕斗清奇?!币再F妃新浴比作海棠?!杜f唐書》云:"時妃衣道士服,號曰太真?!坝郑瓢拙右住堕L恨歌》云:”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

陳淳,《玉堂富貴圖》(局部),朵云軒藏

陳淳雖以文徵明為師,后者卻將道復亦師亦友待之。文徵明《簡陳道復》中云:“顧茲長一日,屈置門生儔。淺薄晚無聞,奚以應子求”。他認為自己只稍長陳淳十來歲,師生之間其實更多是教學相長,亦師亦友的說法恐怕更為妥帖。師生間雖和睦融洽,卻偶有失調(diào)。陳淳喪父后,一時歡喜狎妓冶游,與友人王寵同逛金陵窯子艷舫,誰知妓女偏愛王寵,令陳淳懊喪莫名,便用胭脂在帳子上作畫用以自嘲,妓女見到陳淳筆意之后施以大贊,立刻改變起初冷漠態(tài)度。這事不知怎得就傳到文徵明那里,對陳淳語出責怪,陳淳也心有不滿,抱怨老師以禮法強加束縛。

陳淳,《玉堂富貴圖》(局部),朵云軒藏

陳淳,《玉堂富貴圖》(局部),朵云軒藏

據(jù)說陳淳與吳中詩人、畫家唐寅亦有交游,也曾有野史調(diào)侃兩人文嬉。他與唐寅外出游玩,看到一座園林,唐寅遂出上聯(lián):“眼前一簇園林,誰家莊子?”莊子一語雙關,既指園林,又暗指莊周。陳淳不甘下風,抬頭看見園林粉墻有無名氏題字,竟突發(fā)妙想得一下聯(lián)云:“壁上幾行文字,哪個漢書?”漢書亦作雙關語,既問哪個漢子寫的,又指《漢書》。接著兩人又走到一處道觀,童子煮茶招待他們,唐寅又出上聯(lián):“道童鍋里煎茶,不知罐煮(觀主)?!标惔舅尖馄蹋靡幌侣?lián):“和尚墻頭遞酒,必是私沽(師姑)。”說罷,兩人大笑而歸。

髡殘《自跋禪機圖卷》

作為畫僧,髡殘喜歡將人物畫創(chuàng)作聚焦于佛教題材。朵云軒藏髡殘自跋禪機圖,當是髡殘作于順治十八年(1661)。畫中以簡練筆法所繪二僧,為耽源法師與仰山法師。其中的仰山法師即為仰山慧寂,唐末五代禪僧,他與溈山靈祐同為禪宗五家之一溈仰宗的開創(chuàng)者。溈仰宗強調(diào)外在世界不可執(zhí)著,否則便會妄起爭執(zhí),不得自在,無法達到對佛法的悟解。溈仰宗常常喜歡以各種不同的手勢啟悟僧人,這些手勢從邏輯難以解釋清楚,仰山慧寂尤其擅長以圓相手勢接引弟子。對禪宗而言,描畫一圓形圖以象征法性、實相或眾生本具之佛性等即是圓相。譬如禪僧以拂子、如意、拄杖或手指,在大地或空中畫一圓相,或以筆墨書寫圓相,以表示佛理之絕對性。

髡殘,《自跋禪機圖卷》,朵云軒藏

髡殘(1612-1673),俗姓劉,字介丘,號白禿,湖南武陵人,明末清初僧人,詩人,畫家。髡殘自小聰穎,幼年啟蒙讀書至后來考上秀才,年輕時突然宣布放棄舉業(yè),請求出家。關于髡殘出家有一個傳說,據(jù)說某年秋冬之交,髡殘的哥哥送他一頂毛氈帽子,髡殘戴上帽子反復端詳鏡中人,突然竟拿起剪刀剃發(fā)為僧。出家后,髡殘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僅余一小凳和金屬制木魚,亦不與人交流,經(jīng)常許多天不發(fā)一聲。髡殘曾自述,自己有雙腳卻不曾閱歷天下名山,有雙眼卻不能讀萬卷書,有雙耳卻未能親受智者教誨。只此三慚愧,縱有三寸舌頭,開口便禿。 

髡殘習畫,早年學習謝時臣,去粗取精,揚其長避其短;其后,又效法元四家以及董其昌畫法,更識刻意翻新,變其法以適己意,亦藉書法用筆入畫,成為書畫俱佳的一代畫僧。髡殘作畫相當勤力,他在題《溪山無盡圖卷》里自勉“大凡天地生人,宜清勤自持,不可懶惰”,他所畫往往皆入眼尋常物,卻皆力透個性,深具奧境。明亡后,大儒顧炎武在南京和髡殘相識,在詩句中他形容中年髡殘性格沉毅,寡于言笑:“不肯道姓名,世莫知行藏”。明季遺老常常評價髡殘的詩畫,直指本心、直師造化。周亮工在為髡殘寫的小傳里,評點其人“人品筆墨俱高人一頭地,繪事高明,然輕不為人作?!?/p>

髡殘,《自跋禪機圖卷》(局部),朵云軒藏

禪機圖表現(xiàn)了仰山法師早年拜訪耽源法師時,發(fā)生的一件禪宗公案。據(jù)說耽源法師持有九十六種圓相(一說九十七種)的秘笈,他的師傅慧忠法師曾囑咐他,說自己滅后三十年,南方有一僧人會拜訪耽源,希望他次第傳授,無令斷絕。果然三十年后,仰山慧寂前來拜訪耽源法師,耽源即將圓相傳授給了仰山,可仰山一覽之后,卻一把火將圓相燒掉,耽源一時予以責難,仰山卻倚靠記憶重畫一本呈上。禪機圖里,髡殘借古錢、寺鐘、佛眼為繪像代表耽源所授圓相,二僧所坐臥蒲團亦作圓相,實為禪宗執(zhí)于不執(zhí)的佛性表征。

溈仰宗這種倚靠手勢傳法的行為,在外人看來往往晦澀難懂,隨舉一例,耽源有一天上堂,仰山走過來朝他畫了一個O形狀,兩手托著給耽源,然后兩手叉腰而立,耽源見狀,便兩手握拳交叉,仰山又向前走了三步,行了一個女性化的鞠禮,耽源點頭表示贊許,仰山又向他施禮致謝。O象征圓相,兩手握拳交叉象征羅剎三昧,女人禮象征女人三昧,這些都是從禪宗普攝之門衍生出的法理。

不知是否因緣天定,畫事仿佛筆墨成讖。晚年髡殘潛心藝事,后來一場火厄竟將其收藏的書籍字畫化為灰燼,髡殘在寫給朋友的信中說:“大火過后,自己依舊是昔時一絲無底人,幾化異物去矣?!庇谑菍⑿掖嫱嫖锱c古器分散與人,作一羅漢圖親題一聯(lián):“剜盡心肝博得此中一肯,留些面目且圖在后商量”,從此絕筆不再作畫。

畫面款識:

耽源授仰山六代祖師,九十六種圓相。山一覽便燒卻,源甚驚詫,山曰:“得意便用,不可執(zhí)本源”。然之,余曰:“今時還有不執(zhí)本底么?有,則石道者,折斷柱杖,去也?!编?,洞庭月落湘水黑,阿誰舉棹吊湘君?頌曰:威音那畔弄機梭,織就回文宛轉歌。百種情懷都說盡,斷絲猶見淚痕多。辛丑二月,偶作此圖,并拈題。舉似勖公老道翁,翁得,無曰:“大仰猶在耶?”石溪道人僧殘識。

自跋:

參禪學道,乃大丈夫事,然既是其人,可也。茍非其人,不獨欺人,先自欺天。故近來此道,浮偽不可勝,其在世無真道,如群蒙蹈險,即坦夷,尚防蹉跌,況乞可分,垂諸非乎?嗟乎!滔滔在天,下皆是也。鹿木居主人勖公,與余為老友。公尚學,可于及此,又每以余戲墨,蓄而藏之。今允宗雪參師弟頗續(xù)先人之志,更能如師祖葉道,胸中多聞,高人妙臨,則不所負為人耳。電住道人題。

印鑒:

石、殘、斗劣、白禿、石溪、釋類殘者、一個閑人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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