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羅侯過懸泉置費用簿：賬單中的西域往事

1990年出土于敦煌懸泉置遺址的《長羅侯過懸泉置費用簿》是元康五年（前61）懸泉置接待長羅侯軍吏的一份賬單。由18枚木簡組成冊子，每簡長23.0厘米，寬0.8厘米?！堕L羅侯過懸泉置費用簿》（以下簡稱《費用簿》）的出土，不僅為研究懸泉置的功能和經費物品收支提供了第一手資料，更為研究西漢王朝的西域政治、特別是與烏孫的關系提供了重要史料。該件文物日前正在中國絲綢博物館“絲路歲月：大時代下的小故事”特展中展出。

長羅侯過懸泉置費用簿 元康五年（公元前61年） 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藏 《甘肅省志·文物志》

統領西域

元狩二年（前121），張騫任衛(wèi)尉，與“飛將軍”李廣出右北平進擊匈奴。李廣被匈奴包了餃子，損失慘重。張騫沒能按時救援被追責，本來該殺頭的，幸好花錢贖回一條命。才頂了兩年的博望侯頭銜自然也跟著丟了，一腔熱血想要再次建功立業(yè)的張騫，抓住漢武帝跟他打聽大夏的機會，認真地匯報了烏孫的情況。

最早烏孫和大月氏都在祁連、敦煌間活動，后來大月氏殺了烏孫王難兜靡，把烏孫人攆到了匈奴地界。難兜靡剛出生的兒子獵驕靡，被匈奴單于收為養(yǎng)子。獵驕靡成年時，大月氏已被匈奴擊破。獵驕靡為報父仇，率烏孫人把大月氏攆得繼續(xù)向西，烏孫國也從此確定在巴爾喀什湖東南的伊犁河流域。后來烏孫越來越強大，又碰上匈奴冒頓單于歿了，于是干脆徹底獨立，小子再不看匈奴老爹的臉色了。

張騫說這話的時候，大漢剛剛收復了河西，正好這塊地方需要人手鞏固。張騫覺得，烏孫人肯定懷念故土，也一樣愛好中華物產。于是建議多花點錢招烏孫人東歸，再嫁個公主整成大漢的親戚。把烏孫籠絡到大漢一方，從此把匈奴的右胳膊給斷了。烏孫號稱西域最大國，要是他們肯回來，西面的大夏啥的也就跟著來了。

理論上分析得頭頭是道，武帝于是拜張騫為中郎將，帶足錢財組了個三百多人的炫富外交團，第二次出使西域。后來碰上了烏孫昆莫獵驕靡（昆莫、昆彌為烏孫王號，王名獵驕靡）家庭內部鬧矛盾，勸人家東歸的目的沒達成。但獵驕靡還是派了幾十個烏孫使者去長安見識見識，烏孫使者果然被大漢的人多有錢給驚到了，從此烏孫開始重視與漢朝的交往。

匈奴知道烏孫搭上漢朝后很不爽，這種憤怒的情緒讓烏孫感到害怕。反正大漢有錢任性靠得住，于是上書漢朝求娶公主結親家，后又以千匹好馬為聘禮。元封年（前110-前105），以江都王劉建的女兒細君為公主嫁給烏孫王獵驕靡。

后來細君公主離世，大漢和烏孫的親戚關系可不能黃了，這樣又把楚王劉戊的孫女解憂公主嫁到烏孫。解憂公先后嫁給烏孫王軍須靡、翁歸靡、泥靡為妻，并與翁歸靡生有三男兩女。這些子女在烏孫、莎車和龜茲，個個地位顯要。連解憂身邊一個名叫馮嫽的侍女，都成了當時響當當的外交家。

西域都護府 西漢（公元前202年—公元8年） 《中國歷史地圖集》

昭帝（前87-前74在位）末、宣帝（前74-前49在位）初，匈奴連發(fā)大兵襲擊烏孫，還口出狂言讓烏孫把解憂送到匈奴，解憂和烏孫王多次主動上書漢朝求救。本始二年（前72），大漢以五將軍領兵十五萬騎與烏孫王親率的五萬騎合擊匈奴。這次戰(zhàn)役重創(chuàng)匈奴，扭轉了西域的政治形勢，成為大漢取得西域話語權的重要一役。

神爵二年（前60），掌管西域事務的匈奴日逐王先賢撣率眾投奔大漢，天山南北諸地至此全部歸大漢王朝的統領，絲綢之路南北兩道從此完全暢通。神爵三年（前59），西漢在烏壘城設立都護府，以鄭吉為首任西域都護。西域都護府代表西漢中央政府統管西域諸國，諸國各級君長均佩大漢印綬，真真正正地成為漢朝公務員。大漢的號令能夠通行西域，從張騫開始到鄭吉才最終實現。

明習外事

1990年出土于敦煌懸泉置遺址的《長羅侯過懸泉置費用簿》（Ⅰ90DXT0112③：61-78），是元康五年（前61）懸泉置接待長羅侯軍吏的一份賬單。由18枚木簡組成冊子，每簡長23.0厘米，寬0.8厘米?！堕L羅侯過懸泉置費用簿》（以下簡稱《費用簿》）的出土，不僅為研究懸泉置的功能和經費物品收支提供了第一手資料，更為研究西漢王朝的西域政治、特別是與烏孫的關系提供了重要史料?！顿M用簿》全文如下：

懸泉置是西漢敦煌郡在絲綢之路上設置的九個驛站之一，這種驛站有兩個主要功能——搞接待和傳消息。搞接待就是為過往的王公、使者、官員及隨行人員提供吃、住、行一條龍服務。這里接待過康居、大月氏、烏孫、樓蘭等西域各國政要，上至國王本尊下至使者貴人，妥妥的一所大漢國賓館。

康居王使者冊 永光五年（公元前39年）《懸泉漢簡研究》

同時，大漢經營西域的不少要員也途經這里，長羅侯?；菟愕蒙线@里的?？汀３；菽贻p時曾跟蘇武一同出使匈奴，也同樣被匈奴一扣十幾年。昭帝時得以回國，拜為光祿大夫。正趕上解憂公主上書向大漢求救，大漢決定派?；莩鍪箍磦€究竟。解憂公主和烏孫王都派出使者，通過?；菹虼鬂h痛訴烏孫境遇，這才有了后來大漢與烏孫合擊匈奴的戰(zhàn)事。此戰(zhàn)之后，?；菔芊忾L羅侯，成為大漢與烏孫交往、經營西域的關鍵人物。

從《費用簿》來看，懸泉置為招待長羅侯等人，置辦了牛、羊、雞、魚、酒、豉、粟、米各種食品，在物資不怎么豐富的兩千年前算得上大魚大肉極為豐盛。賬本中對過往人數、物資開銷記得很詳細，但對長羅侯的去向、使命、目的等一系列大家關心的問題一字未提。

常惠常年來往于中原與西域之間，僅《漢書》記載受封長羅侯后?；菰某鑫饔?。元康二年（前64），烏孫王通過?；萆蠒f，打算立解憂和自己的兒子、大漢的外孫元貴靡為太子，希望也能嫁一位大漢公主給元貴靡。這樣跟大漢親上加親，徹底斷了跟匈奴的來往。當時宣帝正高興烏孫剛立了大功，于是派使者先到烏孫收聘禮，烏孫正式派出三百人的迎親團來迎娶公主。

宣帝特意選了解憂的侄女相夫為公主，命長羅侯?；葚撠熕陀H。神爵二年（前60），相夫一行剛到敦煌，就聽說烏孫王翁歸靡死了，烏孫人立了泥靡為王。?；葳s緊上書宣帝，打算把相夫公主先留在敦煌，自己急馳到烏孫責問不立元貴靡一事。宣帝接受了?；莸慕ㄗh，并把相夫公主接回了長安。從時間上看，《費用簿》在烏孫上書請婚之后、相夫到敦煌之前，所以其中長羅侯經過懸泉置可能與烏孫這次迎娶相夫公主有關。

西漢懸泉置位置示意圖 來源網絡

長羅侯?；菔俏鳚h經營西域的一個代表人物，史官評價他“明習外國事，勤勞數有功”。西漢王朝，正是因為有這些明習外事、勤勞有功者的前赴后繼，最終才能統領西域，打通絲路南、北兩道。

在西漢逐漸統領西域的過程中，史書中不斷閃現的一個地名就是“敦煌”。這座通往西域的門戶城市，為大漢經營西域提供了糧食車馬等物資保障，大漢國賓館懸泉置更是親歷了每一次危機與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