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古橋

　　找出10年前我寫的一篇文章，是關(guān)于一座古橋的，當(dāng)作這本書的《代序》，或許合適。題目叫：《又見一座北京古橋》。北京的古橋數(shù)量多，而且名氣大，個個都有大段的故事，其中國寶級、市寶級就有七座。燕京八景之一“盧溝曉月”便是一座名橋。最近，我在西山里看見一座橋，它既古老又可愛，不妨記述一下，以期引起重視，將它認(rèn)真保護起來。這座古橋建在大山澗里，是個大型獨拱石橋。在北京，獨拱橋里最漂亮的要數(shù)頤和園里西堤六橋之一的玉帶橋，它拔水而起，突起一個大羅鍋，非常高，非常陡，造型飄逸，相當(dāng)驚人；山澗里的這一座，也屬于獨拱，但恰恰相反，拱圈雖很大，橋洞卻向下伸展極深，羅鍋反而起伏不大，只因它是架在兩山之間，好像匹夫當(dāng)關(guān)，一位巨人分腿而立，挺立在山澗當(dāng)中，氣度非凡。橋是石質(zhì)的，由下到上，全是大塊的整齊的青石，工藝精湛，今巋然獨存。此橋以其巨大和雄偉而奪勢。它不是“小橋流水”，它是座大橋。拱圈的半徑約有３米多，半圓之下，再伸下去四五米，總高約有8米，相當(dāng)于三層樓，非常壯觀。這么一座大橋飛架在荒郊野外，下面是很深的山澗，泉的激流在奇石怪巖間一瀉而下，不論是近看，還是遠看，全部精彩，令人贊嘆不已，絕對是人間美景。陪我觀看的李成志老師和丁傳陶老師說，此橋已有800年的歷史。他們倆是石景山的文物迷。那當(dāng)是金代中期了，石橋差不多和盧溝橋同庚。起因是橋附近有一座有800年的古剎，叫雙泉寺，它是金章宗避暑的場所，寺旁因有兩股山泉流過而得名。寺碑上有關(guān)于這座橋的記載，稱它為“萬善橋”?！度障屡f聞考》一百零四卷里對此橋也有記載，明代弘治七年（1495）文人錢福曾撰有此橋的碑記，立碑距今恰好500年了，這起碼是橋的最低上線，可見橋的古遠了。橋在八大處的西麓，由八大處翻過山，跨過深壑，便能到雙泉寺西面的天臺山慈善寺，這是一條古代進香道，萬善橋是必經(jīng)之路的過澗橋。如今在正對面的西山坡上還有一座小石佛，約半人高，右邊有石刻題記“雙泉寺僧人圓喜，發(fā)心造接引佛一尊，萬歷十年十一月初一日”，距今400多年，也是石橋歷史有力的佐證。橋上方溝床中有幾塊體積極大的墨綠山石，形狀、結(jié)構(gòu)和花紋都相當(dāng)奇特，不知由什么地方滾來至此，恰成橋的襯景。橋下深壑當(dāng)中有小潭，山泉使它常年有水，水中有魚，又是一景。橋附近多櫻桃樹、杏樹、香椿樹和皂角樹，可惜山民們不懂經(jīng)營，果實和嫩葉差不多都白白荒在樹上，足見這里和外界接觸不多，尚不夠開化。如今，這里人家稀少，年輕人多已轉(zhuǎn)移山下或進城，只有遍地的石磨和石碾子，說明這里或許曾經(jīng)發(fā)達過。兩米直徑的大碾盤，相當(dāng)完好，早已棄而不用，擺在那里很像古樸的民俗博物館的陳列，看著怪可惜的，石碾好似在無言地述說著人間滄桑變化。如今，由城里去萬善橋，已不必翻山越嶺，只要到石景山區(qū)，出模式口，到三家店，沿一條叫黑陳路的山道，駕車上山便可以一直開到橋前。那里有山泉、古橋、櫻桃樹和石碾，都很誘人，靜靜等著今日的欣賞者。以上便是那篇文章。最近，忽然間我收到一封信，寫信人叫梁欣立，他寫了兩本書，一本叫《北京古獅》，另一本叫《北京古橋》，都是講北京地區(qū)的，希望我有興趣看看。過了幾天，他來了，帶了兩部厚厚的書稿，我當(dāng)即坐下來翻看。他默默地待在一旁，過后，他問我：“能為我寫個序嗎？”我沒猶豫：“沒問題。”又想起上面那篇文章，便有了拿它權(quán)當(dāng)《北京古橋》一書的“代序”的想法。我只寫了一座橋，而梁欣立找到了二百多座古橋，附有照片，全有文字描寫，而那些橋本身有不少都比我描寫過的萬善橋更精彩，更有故事，更有價值?？梢姡藭至坑卸嘀?。不僅如此，梁欣立還舉出五百多座已經(jīng)消失的北京古橋的名字和位置，僅此一數(shù)就夠令人吃驚。它無疑是一部關(guān)于北京古橋的權(quán)威之作。有一個直覺，關(guān)于北京古橋，在我與這位作者之間，有許多共通的東西。比如說：應(yīng)該選一批古橋，注意，是整整一批古橋，作為向政府建議的對象，列入重點保護單位，掛上牌子，哪怕是區(qū)縣級的。因為掛牌的第一功能，就是不能拆。而不能拆，是一切問題的前提。如果說水是城市的生命之源，那么，橋，就是這些生命之源的標(biāo)記，不朽的、漂亮的標(biāo)記。水是天賜的，而橋則是人的智能和勞動的產(chǎn)物。有了橋，就有了天人合一。有了橋，就有了溝通、交往、交流、友誼和進步。所以，要感謝橋。要記住橋。要保護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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