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旅行?這是一個古老的問題,大概每個人的口味都不一樣,商人是為了賺錢、海盜是為了搶劫、學者是為了求知、探險家則是為了新的發(fā)現(xiàn)。也許還有的人只是為了休閑,暫時逃避一下繁忙的現(xiàn)實,抑或就是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人類的旅行大概和人類的文明一樣漫長,很早就有人開始寫旅行的書,譬如古希臘的希羅多德和意大利的馬可·波羅。他們多少將自己的直接觀察和道聽途說融合在了一起。旅行和純粹的觀光還不一樣,在古希臘語里它還有“職責”的意思。希羅多德不僅是歷史學家,而且是旅行家。他不愿坐在書齋里寫《歷史》,而是走遍了幾乎已知世界的大部分地區(qū),譬如親自到尼羅河沿岸尋訪,第一個用文字記載了金字塔的見聞。這是追逐歷史的旅行。歷史只有一個,卻常常在神話與真實之間游蕩,因為失去的鏈條模糊了真相。當老蒲林尼在撰寫《自然歷史》時,就大量采用了希羅多德的說法,并傳送給他的羅馬的讀者。近代考古,把對往事的追逐推到極至,當文藝復興時代的學者熱衷在書齋里翻閱古老的經典,爭論荷馬史詩的真實性時,謝里曼和伊文思卻旅行到了野外。今天依然有許多人沿著他們的方式,做尋找失落文明的旅行,最為引人注目的就是尋找柏拉圖筆下的那座“文明島”:亞特蘭蒂斯。旅行,有時具有更寬泛的含義,當然不僅僅只是從一個地方走到另一個地方,也有文化的旅行、思想的旅行、智慧的旅行等等。因此,讀書和旅行常常被相提并論??茖W是人類思維的探索,而科學的崎嶇演化也是文明漂泊的一部分,這就像是在迷宮里旅行,看不到一條筆直的路通達目的地。我們在書中“旅行”,則往往可以感受到前人的智慧在紛紜雜亂的世界里透射出來的光。讀書和旅行可以并稱為人生的兩大快樂。公元十世紀時,波斯有個國王的心腹藏書達11萬多冊,但在旅行時也不忍將它們留在家里,於是組織了一支400匹駱駝的運輸大隊托著這些書,并按字母排序,隨時可以取閱。於是,旅行和讀書可以得兼。如果說純粹“休閑旅行”的想法是從古羅馬人夏天到那不勒斯海灣度假開始的,那么第一本現(xiàn)代旅行指南則是1835年貝德克爾的《在萊茵河上旅行》,它不過是實用地介紹了一些萊茵河的歷史,卻成為立刻覆蓋歐洲的暢銷書,而旅行的普遍吸引力則來自人們對未知世界的想象和欲望。1999年3月我開始寫一些文化隨筆和旅行見聞,這是來美國后的第三年。以后,我旅行過亞洲的香港、新加坡和韓國,常常為那里文化融合或經濟繁榮所吸引;在北美,旅行過美國的許多城市,以及加拿大的多倫多;在拉丁美洲,旅行過墨西哥、巴馬、委內瑞拉、阿根廷和波多黎各,感受到西班牙文化以及土著印第安人帶來的影響。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隨時把留意到的文化現(xiàn)象記錄下來。旅行可能會收到意外的教益。征服者亞歷山大常常做征服的旅行,足跡遍布亞非歐三個大陸。當他途經希臘的科林斯時,發(fā)現(xiàn)路邊有個圓木桶,里面竟然住著希臘大哲第歐根尼(Diogenes),只身在這里尋求智慧。亞歷山大好奇地停下來問到:“你需要什么嗎?”哲學家回過頭說:“是的,請你站到路的一邊去,別擋住了我的太陽?!眮啔v山大不由得肅然,后來說道:“如果我不是亞歷山大,我希望成為第歐根尼?!边@就是征服者受到的教益。不過,是否每個人都要一定要遠行?有人說呆在家里也無所謂,因為“達·芬奇和貝多芬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歐洲,莎士比亞幾乎不到任何地方去?!痹S也~{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從旅行中受益,17世紀的歐文·費爾瑟姆說過一句有名的話:“旅行使聰明的人更加明智,也使愚蠢的人更加糊涂?!钡蚁?,閱讀一本異土見聞的書總是令人感到遐意的。